光绪二十四年的暑气到了七月末仍没褪尽。
上海新闸路的吴宅里桐油灯的光透过薄纸窗在青石板地上投下一团摇晃的暖黄。
吴昌硕坐在靠窗的八仙桌前左手按在一方藕粉色的寿山芙蓉石上右手握着柄平头刻刀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案头零散摆着几样东西:半块啃剩的麦饼、一碟研好的朱砂、三张写满“清荷”二字的毛边纸还有一盏快见了底的粗瓷茶碗。
茶碗沿沾着圈茶渍像他袖口磨出的毛边——这几日他总泡在书房里连换衣裳的功夫都省了满脑子都是王震托他刻的“清荷轩主”印章。
“清荷轩主”四个字他在纸上练了不下二十遍。
王震要在九月办画展这方印是专为画展的落款准备的说是“有了您刻的印我的荷花图才算有了魂”。
吴昌硕应下这事时拍了胸脯转头就揣着银子跑了三趟城隍庙的石料铺最后才挑中这方芙蓉石。
这石头是石料铺老板藏在柜台最里面的宝贝说是“冻地”的——通透得能看见里面细细的萝卜纹握在手里像揣着块温玉。
吴昌硕第一次见它指尖刚碰到石面就舍不得放下老板拗不过他软磨硬泡最后叹着气让了步:“吴先生这石您可得好好刻别糟践了它。
” 他哪会糟践。
这半个月来他每天清晨就把石头拿出来用软布擦三遍再对着光看半天琢磨着每个字的布局。
“清”字左窄右宽“氵”旁要刻得灵动些像荷叶上的露水;“青”字的竖钩得刚劲撑起整个字的骨架;“荷”字的草字头要舒展仿佛能看见风拂过荷叶的样子。
此刻桐油灯的光正好落在石面上藕粉色的石材泛着淡淡的莹光。
吴昌硕深吸一口气将刻刀对准“清”字的“氵”旁拇指按在刀杆中段食指贴住刀身手腕轻轻一转——刀刃入石的瞬间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像春雨落在荷叶上。
他刻得极慢每一笔都要停半晌眯着眼看石面上的纹路。
芙蓉石性软力道重了容易崩茬轻了又刻不出笔锋得像揉面似的顺着石材的肌理走。
刻完“氵”旁他放下刀用小刷子扫去石粉指尖摸过刻好的纹路触感平滑又带着细微的起伏心里先松了口气:“总算没出岔子。
” 接下来是“青”字。
他握着刀先在石面上比量了位置确定上下左右的间距才慢慢下刀。
竖画刻到一半时窗外突然飞进来一只蚊子“嗡嗡”地绕着灯芯转了两圈猛地落在他左颊上。
“啪”的一声吴昌硕下意识抬手去拍手腕跟着一歪——刻刀在石面上顿了一下原本该向下延伸的竖钩竟少了最后那一点收尾。
他心里“咯噔”一下手僵在半空。
蚊子早没了踪影可那方印章上“清”字右半边的“青”字最后一笔像被拦腰截断的柳枝孤零零地悬在那里。
“糟了。
”吴昌硕低低骂了一声赶紧拿起印章凑到灯前细看。
少刻的那一点虽小却像眼里进了沙怎么看都别扭。
他用指尖摸了摸缺口能清晰触到未刻完的凹陷石粉还沾在指腹上细细的像一层碎雪。
他赶紧去摸案头的斜口刀想试着补刻那一点。
刀刃刚碰到石材又猛地停住——芙蓉石太软补刻的地方容易和原有的纹路脱节弄不好会把整个“青”字的竖钩崩掉到时候别说补整方印都得废了。
“怎么了?”书房门被轻轻推开妻子施酒端着一碗热汤走进来身上还带着厨房的烟火气。
她见吴昌硕盯着印章皱着眉指尖还沾着石粉就知道是刻章出了岔子。
吴昌硕没回头声音带着点闷:“‘清’字少了一点。
” 施酒走到桌边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印章。
藕粉色的石面上“清荷”两个字已经刻了大半笔画间透着股苍劲的力道可那少了的一点确实扎眼。
她没多说什么只是把热汤放在他手边:“先喝口汤吧晾了半天了。
” 吴昌硕拿起汤碗却没喝只是用指尖摩挲着碗沿。
汤是绿豆汤熬得糯糯的还放了点冰糖是他爱吃的口味。
可他现在没心思尝满脑子都是那方印章——王震等着用它办画展石料铺老板特意叮嘱要好好刻这半个月他天天对着这方石头早就有了感情。
“要不换块石头吧?”施酒犹豫着开口“书房里还有块昌化石虽然没这芙蓉石通透可刻‘清荷’也够用。
” “换不得。
”吴昌硕摇摇头把汤碗放回桌上“这芙蓉石跟了我半个月我知道它的性子哪处纹软哪处纹硬都摸透了。
换块新石又得重新琢磨赶不上王震的画展了。
” 他说着又拿起印章凑到灯前细看。
灯光下那少了的一点像个小小的遗憾嵌在笔画间。
他突然想起前几日刻“石寿无量”印时也遇到过石纹走刀的情况最后他顺着石纹刻了朵小菊花反倒比原设计更生动。
可这次不一样“清”字是印章的开头少了一点怎么看都不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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