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将启守卒尚未开锁。
我靠在马背上寒意如针一寸寸刺进骨缝。
方才苏青鸾那盏灯还亮在身后如今却已被夜风吞没只剩城楼轮廓压在天边像一道无法回头的界碑。
就在此时城门外柳树下立着一人。
他背对微光竹杖轻点地面衣角翻起露出一角云纹绣边。
我认得那纹样——太乙观独有的暗记以银线勾出流云绕山之形十年未变。
我翻身下马脚步虚浮却不敢慢。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冰刃上寒毒未退经脉如冻。
可我知道若此刻退缩便再无破局之机。
他未回头只道:“你来了。
” 声音不高却穿透晨雾直入耳中。
我停步右手已按在玄铁匕首柄上。
这匕首随我多年刀身窄而薄刃口泛青是母亲临行前亲手交予我的信物。
她曾说此刃不为杀人只为斩断犹豫。
“真人。
”我开口嗓音干涩“我准备好了。
” 他这才缓缓转身。
眉目清冷目光落在我脸上似审视又似测算。
片刻后他视线移至我腕间——苏青鸾昨夜替我包扎的布条尚在药香隐约可闻。
“苏家丫头用了银针封穴?”他问。
“是。
”我答“她封了三处要穴又敷了温脉散。
” “徒劳。
”他冷笑一声语气淡漠“冰魄散蚀心焚脉非寻常寒症。
她那点手段不过延你三日性命。
” 我指节收紧匕首在掌中微微发颤。
“此毒唯有火命心头血可解其余皆是拖延。
”他盯着我“你若惧死现在便可折返将军府装聋作哑终此一生。
” 风掠过柳梢吹动他袖袍。
我抬头迎上他的眼:“我不回去。
宁走九死之路不守一隅之安。
” 他静默片刻忽而点头:“好。
既如此便随我上路。
” 我正欲返身牵马忽听得身后马蹄急响由远而近踏碎残霜。
我回身。
苏青鸾策马冲出城门勒缰停于丈外。
她未下马脸色比月色更白手中紧握一个布包。
“给你。
”她抬手一掷。
我伸手接住布包温热显然是刚备好便赶来。
指尖触到粗布纹理竟觉一丝暖意渗入掌心。
她望着我声音发紧:“里面是金疮药、《鬼谷子》抄本还有……我做的芙蓉糕。
” 我没说话。
她咬了咬唇又道:“你说你要查真相要活着回来。
可你有没有想过我等不等得到那一天?” 我喉头一涩。
这不是她第一次问这话。
昨夜她说过今晨又说。
可这一次我不再能回避。
“我想过。
”我终于开口声音低却清晰“所以我一定会回来。
” “那你答应我。
”她盯着我一字一句“一定要活着回来!” 我没有再重复承诺。
只是将布包仔细塞入怀中贴近胸口。
那里有寒毒盘踞也有心跳未息。
我翻身上马与太乙真人并肩而立。
他未再多言只轻轻一点竹杖调转方向朝终南山而去。
我最后看了苏青鸾一眼。
她仍坐在马上身影孤直像一根不肯弯折的箭杆。
马蹄启动踏过城门前最后一道石缝。
晨雾渐散山路蜿蜒。
太乙真人始终前行在前竹杖点地声规律如心跳。
我紧随其后体内寒意起伏不定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滞涩的痛感。
半晌他忽然开口:“你可知我为何此时才现身?” 我摇头。
“因为你必须自己走到这一步。
”他说“若我早接你出城你心中仍有侥幸以为可依仗师门庇护。
可今日你亲历父女决裂、旧人阻拦、寒毒噬体仍执意前来——这才是真正的‘断缘’。
” 我默然。
断缘是太乙观入门第一课。
断亲情之牵断旧情之绊断求生之妄念。
唯有彻底割舍方能窥见大道。
“你腕上布条”他又道“虽是苏青鸾所系但手法出自太乙医典第七卷。
她从何处学来?” 我心头一震。
那封密函上的朱砂印记与母亲留下的纸条一致;而苏青鸾所用医术竟也源自太乙观禁传之卷。
这两条线从未真正分开。
“我不知道。
”我说。
他轻哼一声:“有些事不必急于知晓。
真相若来得太早反会毁人。
” 我握紧缰绳不再追问。
山路渐陡寒气更重。
我察觉体内毒势又有抬头肋下传来锯齿般的钝痛仿佛有无形之物在啃噬内脏。
我咬牙忍耐额头渗出冷汗。
太乙真人似有所觉停下脚步。
“你撑得住?” “还能走。
”我答。
他凝视我片刻忽然从袖中取出一枚铜符递来:“含在舌下。
” 我接过入手冰凉正面刻着“镇”字背面纹着一只展翅凤鸟。
我依言放入口中瞬间一股暖流自舌根蔓延寒痛稍缓。
“此符只能压毒两个时辰。
”他说“到了观中再另作打算。
” 我点头将符含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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