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腾起时发出刺耳的噼啪声浓烟滚滚升空遮蔽了半边天空。
油纸在烈火中蜷曲发出滋滋的悲鸣却顽固地不肯化为灰烬只是被熏得焦黑像一张张扭曲的人脸在热浪中微微颤动。
空气中弥漫着松脂与烧焦竹浆混合的苦味呛得人眼眶发酸。
一名老塾师跪在火堆前双手伸入火中想抢救一页残卷却被灼得皮开肉绽仍嘶喊着:“字不能烧!字有魂啊!” 楚云栖得到消息时柳知秋的藏书工坊已是一片狼藉。
碎裂的木板扎进泥地倾倒的墨池将青砖染成大片乌黑墨汁尚未干涸踩上去留下凌乱的脚印。
雕版横七竖八地散落许多已被利斧劈成两半断口处露出新鲜的木质纹理像是被生生撕裂的骨骼。
指尖拂过一块残片触感粗糙而冰冷——那是她亲手校订的《算学启蒙》第一章。
而最让她心胆俱裂的是工坊中央那具焦黑的人形。
老墨那位一生刻字的匠人为了保护最后一套完整的雕版竟引火自焚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护住了那些木刻的文字。
官兵赶到时他的尸骨已与雕版熔炼一处双臂紧紧环抱至死不松。
楚云栖蹲下身伸手欲触却又停在半空——那炭化的手臂表面布满细密裂纹轻轻一碰便会簌簌剥落。
一股混杂着焦臭与陈年桐油的气息钻入鼻腔她喉头一紧几乎作呕。
她眼中没有泪只有一片死寂死寂的深处是两点如刀锋般的寒光。
她终于明白了。
“他们要灭的不是书……”她的声音沙哑却清晰地传到身后的楚云栖耳中“是光。
” 她站起身原本因愤怒而颤抖的身体变得无比沉稳。
“阿骨打。
” “在!” “召集我们安插在各州府的所有信使以‘送葬’为号三日后城外乱葬岗为老墨也为这些死去的书设‘书冢’!” 三日后风雪漫天。
天地间一片苍茫雪花打在脸上如针扎般生疼。
远处乱葬岗的枯树在狂风中摇曳枝杈交错如同鬼爪。
一口黑漆棺椁被缓缓放入新挖的土坑中泥土湿冷黏重铲下去发出闷响。
棺内没有尸骨只有整整一千册完好无损的防火书层层叠叠码放整齐封皮在昏暗天光下泛着微弱的油润光泽。
楚云栖亲手将最后一册放入棺盖合拢泥土封埋。
她指尖抚过新立的石碑碑面粗糙冰凉上面四个大字——**寒门学魂**——是她用断刃刻下的每一笔都深陷石中边缘崩裂仿佛刻进了血肉。
一篇《焚书祭文》如雪片般飞入京城的大街小巷贴满了酒肆茶楼、布庄米行。
“书可焚志不可夺;人可辱道不可熄。
今日我等埋书为冢非为书亡实为道存!待到天光重现日便是学魂归来时!”字字泣血句句铿锵读之令人血脉贲张。
有人默念出声声音微颤;有孩童捡起一张祭文对着风雪大声朗读引来巡街差役怒目而视。
当夜上百名被村学驱逐的童生竟冒着被抓捕的风险循着消息自发地来到了书冢前。
他们衣衫单薄在刺骨的寒风中冻得嘴唇发紫脸颊皲裂渗血却齐刷刷地跪倒在地对着那块“寒门学魂”的石碑用他们稚嫩却无比洪亮的声音齐声诵读起来。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那是最基础的《千字文》是每个启蒙童子都会背诵的经文。
然而此刻在这片埋葬尸骨与书籍的乱葬岗上这声音穿透了漫天风雪如钟如磬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倔强与悲壮声震四野。
诵读声回荡在山谷之间连积雪都似乎为之震颤簌簌滑落。
严世箴闻讯气得浑身发抖。
他亲自带着数十名国子监的弟子策马赶到乱葬岗欲将这群“顽劣之徒”尽数驱散。
可当他看到眼前的景象时却不由得一窒。
百名孩童立于风雪之中身躯瘦弱仿佛随时会被狂风吹倒但他们的诵读声却未曾有半分停歇手中高举着残破的纸卷聚成一片不屈的林。
风掠过纸页发出猎猎声响宛如战旗招展。
“尔等庶民不读圣贤文章却在此地聚众读此等杂书岂能明晓大道?”严世箴的怒喝被风雪裹挟显得格外严厉。
队列最前方一个约莫七八岁的童子猛地抬起头他脸颊冻得通红睫毛上结满霜花眼中却闪烁着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清亮光芒大声反驳道:“夫子教我们‘天地玄黄’我们不懂那是什么意思!可楚先生教我们我们脚下的大地是圆的天上的星辰比大地还要大!” “夫子教我们‘宇宙洪荒’我们不知其所云!可楚先生教我们空气里有氧水是由氢和氧组成我们懂了!我们能懂的东西为何不许我们懂?” 一番话问得振聋发聩!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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