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二九年五月十五日的清晨天刚蒙蒙亮时开往上海的列车便已在铁轨上平稳行驶。
五月的江南恰是最好的时节春夏交替间暑气还未蒸腾凉意在晨光里漫着。
车窗像镶了框的画框外是铺展到天边的绿色——刚插下的秧苗嫩得能掐出水一行行齐整挨着田埂边的水洼映着淡蓝的天云影飘过去连带着秧苗的影子都轻轻晃。
远处的村落藏在薄雾里白墙黛瓦被炊烟缠了几缕像是水墨画里晕开的淡墨。
偶尔有穿粗布短褂的牧童横坐在水牛背上手里甩着细柳条慢悠悠沿着田埂走水牛蹄子踩进泥里溅起细小的水花连带着空气里都浮着湿软的泥土香。
这景象静得很连列车的轰隆声都像是怕惊扰了什么轻轻贴着地皮滚。
可随着列车离上海越来越近这幅恬静的画像是被人猛地撕了道口子。
先是齐整的农田变得零零碎碎有的田埂塌了半边露出底下板结的土;有的地里没插秧只长着半人高的野草风一吹荒得刺眼。
接着便瞧见了窝棚——用破木板、茅草搭的歪歪扭扭挤在铁路边棚子外堆着发黑的垃圾污水顺着沟往田里淌把绿秧苗浸得黄了一片。
再往前就是连片的贫民窟了。
低矮的土房挨得密不透风屋顶的茅草缺了大半露出黑黢黢的椽子。
路边蹲着些人都是衣衫褴褛的男人光着膀子脊梁上的骨头根根分明;女人抱着孩子孩子瘦得脸尖尖的手里攥着块干硬的饼直勾勾望着飞驰的列车。
车窗里的乘客大多穿着体面的绸缎或西装有的端着咖啡杯有的低声说笑这一头的光鲜和窗外的窘迫撞在一起像根细针扎得人眼睛发疼。
头等车厢里倒还是暖融融的。
红木小桌摆着茶点玻璃杯中碧螺春的热气轻轻飘。
徐渊穿着浅灰色西装袖口挽着正替陈殊妍剥橘子;陈殊妍穿了件月白色旗袍手里捏着块绣帕眼角红红的——陈济晟夫妇今日要从上海转船回南洋这是在送他们。
陈济晟没动桌上的茶只侧着头望窗外。
方才的田园风光他看了两眼后来便盯着那些窝棚和贫民窟眉头越皱越紧指节在窗框上轻轻敲着发出沉闷的响。
良久他才缓缓收回目光从怀里摸出块怀表打开又合上终是重重叹了口气声音压得低:“贤婿啊你瞧瞧这窗外。
” 徐渊放下橘子顺着他的目光瞥了眼窗外掠过的破屋沉声应道:“岳父是忧心民生?” “何止民生。
”陈济晟摇了摇头指尖点了点桌面“南京街头看着是有新气象柏油路修了洋楼盖了党国要员们开会张口闭口都是‘建设’‘统一’。
可你看这铁路边——根基没稳住老百姓还在泥里爬那‘新气象’算什么?”他顿了顿语气沉了些“各路势力也没歇着明着归顺暗里都在囤兵抢地盘;日本人更不用说辽东那边步步紧逼狼子野心藏都藏不住。
这‘统一’啊不过是层薄纸底下全是暗流不定哪天就捅破了。
” 他转头看向徐渊目光里有嘱托也有掩不住的忧虑:“我回南洋隔着万水千山可眼睛还得盯着这边。
国内这局面说变就变。
你年轻有闯劲生意铺得广可越是这样越得谨慎。
生意场上别贪急政治漩涡别往里踩看清大势先把自己和家护住。
”他伸手拍了拍徐渊的胳膊又看了眼女儿“殊妍我就托付给你了。
她自小娇惯可心细你们俩好好过日子遇事多商量。
” 这话里藏着老人对时局的失望更藏着对晚辈的疼惜。
徐渊握着陈殊妍的手紧了紧郑重点头:“岳父放心您的话我记在心里。
我会稳着来生意上不冒进时局里不蹚浑水一定护好殊妍护好这个家。
” 列车还在往前开窗外的贫民窟渐渐被工厂的烟囱取代黑烟滚滚往天上冒。
车厢里的话少了只有陈殊妍偶尔的抽噎声和陈济晟低声的宽慰。
这一路像是从一个世界驶向另一个世界而那藏在平静底下的风浪已悄悄漫到了眼前。
列车刚抵上海北站站外早有几辆黑色轿车候着。
车子驶过苏州河桥往租界去时景象陡然换了副模样——沿街是簇新的洋楼红砖墙上爬着绿藤窗棂挂着雕花铁栏二楼的咖啡馆飘出爵士乐穿西装的洋人、着旗袍的摩登女郎并肩走着高跟鞋踩在干净的柏油路上笃笃有声。
霓虹招牌虽未亮白日里看那“大光明电影院”“先施百货”的鎏金大字也够晃眼连空气里都混着香水与咖啡的甜香。
可车一拐出租界往码头区去这繁华就像被狂风卷走的纸画。
先是路边的洋楼成了低矮的灰棚墙皮剥落得露出黄土接着是人声鼎沸像有无数根针扎进耳朵——挑着担子的小贩扯着嗓子喊“桂花糖藕”拉黄包车的车夫骂骂咧咧躲着行人还有女人尖利的哭腔、孩子的哭闹声搅得人心里发慌。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作者:一念草木生
灵异小说
作者:小月亮嗑糖
言情小说
作者:司马子丑
作者:三道爪痕
科幻小说
作者:林二十一
作者:得真鹿梦为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