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棍砸在檀木匾额上的脆响惊得苏惜棠发间银簪都晃了晃。
她裹着月白棉衫冲出门时额角还沾着未梳开的碎发正撞见长枪挑落的青竹福酱金漆木牌地摔在青石板上红漆裂成蛛网。
阿水!她喊了一声正见那小丫头抱着最后一坛新酱跪在门槛前酱坛上的朱砂封泥被差役的皮靴蹭掉半角。
阿水的眼睛肿得像两颗红樱桃哭腔里带着抽噎:这酱我亲手封的! 昨儿个还跟二柱哥抬去晒场...怎会...话音未落一个差役的皮鞭就抽在她臂弯酱坛地砸在地上琥珀色的酱汁顺着砖缝蜿蜒像滴被揉碎的血。
围观的百姓里传来抽气声。
孙婆婆的拐棍地戳在地上白头发被晨风吹得乱蓬蓬:作孽哟! 我家小柱子吃这酱吃了小半年每回都捧着碗喊还要!她颤巍巍往前挤却被人群推得踉跄——老吴头缩着脖子退到墙根王婶子攥着自家娃的手直往后躲连总爱蹲酱坊门口打盹的黄狗都夹着尾巴溜了。
苏娘子您倒是说句话啊!阿水爬起来去抓她的衣袖指甲缝里还沾着晒酱时落的芝麻。
苏惜棠低头看见她手背上那道鞭痕正渗血——和前日教她翻酱时被木铲划的小口子叠成了深浅不一的红。
她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向被差役扔在墙角的毒酱坛。
封泥上的火钥印还清晰着是她亲手雕的青竹纹样;坛身的编号福三二用靛蓝染在粗陶上正是半月前第三批开晒的酱。
指腹抚过坛口釉面还带着昨夜露气的凉。
生产时每坛都验过菌相。
她声音不大却像块冷铁砸在噪杂里若真是我青竹的酱有毒封泥早该霉成灰编号也该被毒蚀得模糊。
为首的差役把封条拍在门框上牛皮纸发出一声:验毒是仵作老秦的活计! 你当县太爷的签票是儿戏?他腰间的铁牌晃了晃映出苏惜棠紧绷的下颌线。
袖中玉佩突然一烫。
苏惜棠垂眸借着拢袖的动作摸出随身的青瓷小瓶——灵田泉水在瓶中晃出细碎波光。
她背过身指尖蘸了蘸地上的酱汁轻轻点进瓶口。
泉水先是腾起一团黑气像被搅浑的墨紧接着瓶底浮起星点金光如碎金逆流将黑气凝成絮状往上推。
最后一滴清露从瓶壁滑落一声黑气絮瞬间化为齑粉连水纹都未惊起。
苏惜棠喉间发紧。
上回灵泉显威还是治旱时引泉灌田如今竟能辨毒净毒...她想起前日在桃林说的青竹村的底气原来这底气早随着给村民治病、教种粮、帮盖房的功德悄悄渗进了玉佩里。
关大哥!她转身喊人声音里带着淬过的钢带飞鸢去巡北山到县城的送货道。
关凌飞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侧玄色短打扎得利落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炊饼——定是听见动静连早饭都没顾上。
偏道野店夜间停留的驴车蹄印和铃声都记清。
她压低声音有人敢在货道上动手脚。
关凌飞把炊饼往怀里一塞从腰间摸出骨哨。
清越的哨音划破晨雾一道黑影从院角老槐树上扑棱棱飞起——是飞鸢尾羽沾着夜露的湿爪子上还挂着半片带露的野菊。
它绕着酱坊飞了三圈唳叫一声直往北山方向扎去很快融在泛白的天色里。
小桃!苏惜棠又唤了句梳双螺髻的小丫头从人堆里钻出来发绳上的红绒球还沾着草屑——定是听见动静从菜地里跑过来的。
去县衙外茶摊听他们说轻粉毒案是谁首告的。
她塞给小桃两个铜板要原话。
小桃把铜板咬在嘴里转身就往街那头跑蓝布裙角带起一阵风。
日头爬过西墙时小桃回来了。
她跑得胸口起伏发辫散了半边手里攥着个油纸包:苏娘子茶摊张婶说是万味楼的周管家天没亮就扛着酱坛撞县衙门! 仵作老秦拿银针一挑就喊汞星蚀舌三日毙命县太爷当场拍了签票!她打开油纸包里面是半块芝麻糖我用铜板换的张婶说老秦验毒时手直抖倒像...倒像怕被人看见似的。
苏惜棠捏着芝麻糖的手紧了紧。
轻粉含汞她何尝不知? 可那是要连吃三斤酱才会有的量老秦偏说三日毙命——这哪里是验毒分明是造谣。
她望向被砸得乱七八糟的酱坊阳光透过破窗照在满地碎瓷上亮得扎眼。
阿水把碎酱坛收了。
她声音轻却带着分量孙婆婆麻烦您去喊几个婶子来把晒酱的竹匾擦干净。
她转身看向缩在墙角的百姓青竹福酱有没有毒明日我就在晒场开坛让县太爷、仵作、还有万味楼的沈少东家都来尝尝。
老吴头突然直起腰:苏娘子我家那坛酱还收在柜顶...要不我这就去取?王婶子也攥着娃的手挤过来:我家小囡昨儿还说酱抹饼香...我信你! 人群里泛起细碎的应和声。
苏惜棠望着渐亮的天忽然想起灵泉里那团被净化的黑气——那不是毒是有人在往青竹村的底气里泼脏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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