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契第三日清晨青竹村的雾还没散透小芽的竹编鞋尖已碾过焦土边缘的碎石。
她脖颈上系着的灰生草干花被晨露打湿发梢沾着星点白灰——这是她连续第三日天不亮就来的证据。
小芽!王猎户媳妇担着水路过木桶在青石板上磕出脆响那地儿烫得能烙饼你跪这儿作甚? 哑女没回头指节抵着焦土轻轻叩了叩。
暗红的土粒簌簌往下掉露出下面更深的灼色。
她忽然往前挪了半步膝盖压在焦土上布料冒起青烟。
王猎户媳妇吓得水都泼了半桶刚要冲过去拉人却见小芽的手正缓缓扒开焦壤——她指甲缝里全是血掌心的水泡破了又结可动作比绣花还轻。
哎呦我的小姑奶奶!王猎户媳妇扑过去要拽她胳膊却在触到小芽手腕时顿住。
那细瘦的手腕烫得惊人像刚从灶膛里掏出来的火钳。
小芽却突然抖了抖肩膀整个人僵成石像。
王猎户媳妇顺着她视线看过去——焦土里裂开道细缝一株草芽正顶开碎石。
茎秆墨玉般透亮比寻常灰生草细了三倍却带着种说不出的锐劲儿仿佛要戳穿这层焦壳。
程姐!惜棠姐!王猎户媳妇扯着嗓子喊水桶哐当砸在地上。
小芽已经跪直了背指尖轻轻碰了碰草茎。
焦土地吸走她指尖的血珠草芽却突然颤了颤顶端冒出颗米粒大的银珠。
那珠子亮得晃眼像把星星揉碎了捏成的小芽眼睛瞬间瞪圆喉咙里发出含混的呜咽。
小桃是跑着来的发辫散开一半怀里还揣着程七娘新制的竹片账本。
她刚蹲下银珠地掉在焦土上滚了两滚就钻进裂缝里不见了。
小桃炭笔在竹片上划得飞快:株高三寸茎脉银纹珠体含灵?写完抬头正撞进苏惜棠带着薄茧的掌心——不知何时女主已蹲在她身侧指尖悬在草芽上方半寸没敢碰。
苏惜棠轻声说。
她能感觉到灵田在震颤那震颤顺着脚底往上爬像有人在敲她的骨头。
焦土下的热度不是灼烤倒像块烧红的炭裹着层要破壳的软。
阿棠。
关凌飞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山风的凉意。
他手里提着猎刀刀鞘上沾着草屑巡山的猎户说山脚下的蛇都往这边爬。
苏惜棠转头时小芽正把脸贴在焦土上。
她沾着血的手抚过草芽嘴唇动了动——这是哑女三年来第一次有说话的架势。
当晚月上柳梢头青竹村的灯火次第熄灭。
张寡妇家的土炕上盲童小满突然坐起来眼泪啪嗒啪嗒砸在粗布被单上:奶我梦见娘子了!他摸索着去抓张寡妇的手娘子站在一片开满星星花的地里说那是用命换来的药! 村东头老吴头的木工房亮了灯。
老头裹着夹袄蹲在炭炉前往陶土里掺着碾碎的灰生草——他梦里也见着了那片花海每朵花落下的金尘都在地上烙出星芒。
药在民间心即是方。
他念叨着苏惜棠的话陶模在手里转得飞快得刻块碑把这话刻进石头里。
关凌飞巡夜回来时靴底沾着湿泥。
他掀开门帘见苏惜棠正对着灵田方向发怔月光在她发间落了层霜。
程七娘剖了那只野鼠。
他解下猎刀挂在墙上声音放得很轻脏腑里的菌丝是灰白色的把尸苔毒都裹住了。
苏惜棠转身时他看见她眼底的光——像极了三年前她第一次从空间里捧出亩产千斤的稻穗时的光。
七娘说关凌飞走到她身边大掌覆住她手背这草能活人比《千金续方》里的还金贵。
所以她让小芽守着。
苏惜棠笑了指尖抚过他手背上的老茧小芽是灰生草的守护童对吧? 她今天想说话了。
窗外传来夜枭的啼鸣。
关凌飞突然皱眉拉着她走到窗边。
月光下焦土方向有细碎的银光在飘像有人把星星揉碎了撒在风里。
阿棠他喉结动了动你说这焦土到底是要生还是要... 是重生。
苏惜棠打断他声音轻却坚定。
她望着那片暗红的土地想起三日前陆昭瘫坐在灰烬里的模样想起村民们刻在灶台上的药方张九师父说火种在人心里现在看来连地都跟着活了。
深夜的愿誓台格外寂静。
陆昭抱着个缺了口的陶碗碗里盛着半盏凉水。
他盯着水面里自己的倒影看了很久很久。
风卷着焦土的气息吹过来他突然打了个寒颤——水面上的倒影好像不是他了。
(陆昭的手指无意识抠进陶碗裂缝里瓷片扎进掌心的疼竟比不过心口那股空落落的闷。
他望着远处灵田方向的银光喉咙里像塞了团烧红的炭说不出是疼还是...痒。
)陆昭在愿誓台下坐了整整七日。
第七日清晨的露水打湿他的青布裤脚时他的指甲已经在焦土上抠出了五道深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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