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的夜风带着桂花香卷着几分凉意钻进承乾宫的偏殿窗缝。
张昭披着件月白外袍站在廊下看着庭中那棵老桂树——上次安诗妤来的时候还只是抽新芽如今已经缀满了细碎的花苞像撒了把碎银。
他搬到承乾宫侧殿已经三日。
江妤琴没再提过“替身”的事每日除了处理朝政偶尔会过来坐半个时辰有时是翻他读的书有时只是沉默地看着他写字倒比从前多了几分说不清的平和。
这世间向来是女子为尊朝堂之上军中帐内掌权者多是女子男子则多居于内宅讲究温婉恭顺江妤琴能坐稳这女皇之位手段与心智自然非比寻常只是不知今夜为何如此失态。
今夜月色格外好银辉漫过琉璃瓦把宫殿照得像浸在水里。
张昭睡不着想着去厨房找点安神茶刚转过回廊就看见主殿的窗纸上映着个孤影手边散落着几个空酒坛看身形正是江妤琴。
他脚步顿了顿。
这位女帝向来自律别说酗酒就连宴席上也极少多饮今夜这是怎么了? 犹豫了片刻张昭还是走了过去轻轻叩了叩殿门:“陛下?” 里面没应声只有酒杯碰撞的轻响。
他推门进去时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江妤琴正背对着他坐在窗边手里捏着个白玉酒杯酒液晃出细碎的涟漪映着她眼底的恍惚。
这酒气醇厚得发烈张昭只是闻了两口便觉头晕目眩——绝非寻常佳酿怕是连江湖上以酒量自负的武者饮了也要醉得人事不省。
“陛下深夜独饮当心伤了脾胃。
”张昭走过去想扶她起身却被她抬手挥开。
江妤琴缓缓转过身脸颊泛着醉后的潮红平日里锐利的眼神此刻蒙上了层浓重的水雾像被雨水打湿的琉璃。
她定定地看了张昭半晌忽然笑了那笑容带着几分天真的雀跃全然不像位帝王:“阿玉你来了?” 张昭的心猛地一沉。
阿玉?是那个名字吗?那个让江妤琴牵挂了四百年却连模样都未必真切记得的人。
他早听宫里老人隐晦提过当年女皇对那位陈公子痴心一片却终究没能得见最后一面说起来倒像个追着影子跑的舔狗连对方真正的模样都快模糊了。
他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反正都知道了此刻戳破反而无趣。
“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江妤琴往前凑了凑酒气混着龙涎香扑面而来“那天我不该说重话的你别往心里去。
”她伸手想碰他的脸指尖却在半空中停住像想起了什么眼底的雀跃淡了下去“他们都说你走了可我知道你不会的你最疼我了对不对?” 张昭喉结动了动终究还是没应声。
他能感觉到她语气里的脆弱像个迷路的孩子在对着空气撒娇。
这女尊世间女子掌权男子多依附女子而生像江妤琴这样的女皇平日里要维持威严怕是极少有机会露出这般脆弱模样偏生对着个模糊的影子卸了所有铠甲。
江妤琴见他不说话急了抓住他的手腕晃了晃力气大得不像喝醉的人:“阿玉你看看我啊。
你看这宫里的桂树都开花了你说过要陪我看的……”她声音渐渐低下去带着浓浓的鼻音“他们说你死了说你埋在北境的风沙里可我不信。
你那么聪明身边还有阿禾怎么会被那些蛮子伤着?” 张昭沉默地听着心里却暗自思忖——拼凑出些模糊的片段那个叫阿玉的原来就是这家伙生命里四百年的人物啊还挺烦闷的这几次是不是还得感谢一下?这些信息对他而言只是陌生的碎片他便也只是默认着不追问不探究。
他看着江妤琴泛红的眼眶心里忽然有些发堵。
能让一位帝王牵挂这么久连模样都记不清了还在念叨该是怎样刻骨的执念?难怪她看自己的眼神总带着恍惚不是因为像而是她心里的影子本就模糊随便抓个人就能套上去。
“阿玉你说话啊。
”江妤琴拽着他的手腕不放指尖冰凉“你是不是怪我没去找你?那时候我根本不知道呀……等我知道消息的时候一切都晚了……”她哽咽着说不下去泪水顺着脸颊滑落砸在张昭的手背上烫得他心尖发颤。
要知道那时她早已是手握权柄的女皇可终究还是没能留住想留的人这世间事本就有太多身不由己。
张昭叹了口气抬手想替她拭泪却被她猛地抓住手臂。
江妤琴的眼神忽然变得清明了些直勾勾地盯着他的右臂像发现了什么珍宝:“阿玉你的守宫砂还在吗?” 张昭一愣。
守宫砂?他低头看了眼自己被衣袖遮住的右臂心里泛起一丝异样。
这世间女子为尊男子右臂小臂上端天生会长出守宫砂三粒朱红小点随年岁渐长而变深——十三四岁是浅粉十六七岁转作桃粉要到十八岁才算彻底长成那时三粒朱砂会红得像血珠是清白的象征。
寻常时候要用纱布缠着既是体面也是对旁人的尊重这是女尊世界里不成文的规矩男子以此明志女子也以此为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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