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是深夜响起的。
陆明握着手机听筒里传来村长伯那口浓重而熟悉的乡音每一个字都像浸透了山里的寒气。
“明伢子你爹……走了。
三天前上山捡柴摔了。
”声音顿了顿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重“按老规矩你得回来。
今年……今年这《百神宴》得你来掌灯。
” “《百神宴》……”陆明喃喃重复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
记忆中闪过一些模糊而诡异的片段——幽暗的戏台 silent 的人影还有父亲紧紧牵着他的、汗湿的手。
“对你爹的遗愿点名要你。
”村长伯的语气斩钉截铁仿佛在宣读一道不可违抗的敕令“尽快回来晚了就赶不上了。
” 电话挂断忙音在寂静的公寓里回荡。
陆明望着窗外都市的霓虹感觉一股来自大山深处的寒意正顺着电话线蔓延而来缠绕住他的四肢百骸。
--- 换乘了火车、大巴最后是一段颠簸的摩托当“栖水村”那块风化严重的石碑出现在视野尽头时天空正压着铅灰色的云。
村子比他记忆中更加闭塞和安静。
已是傍晚炊烟稀稀拉拉路上几乎不见行人。
偶有村民看到他眼神先是陌生随即像是认出了什么迅速低下头或转身避开那目光里没有久别重逢的暖意只有一种掺杂着恐惧的疏离。
他被直接带到了祠堂。
祠堂还是那座老旧的建筑飞檐翘角在暮色中像一头沉默的巨兽。
门口站着几个人都是村中的长辈簇拥着须发皆白、面色沉肃的村长伯。
“回来了。
”村长伯上下打量他眼神锐利得像刀“城里待久了还认得祖宗的地方吗?” 陆明低下头:“伯我爹他……” “在里面。
”村长伯侧身让开通往祠堂正厅的路“先去上炷香看看你爹。
然后有些规矩你必须知道。
” 祠堂内光线昏暗常年缭绕着香火和霉湿混合的气味。
正中的棺椁还没封盖陆明一步步走近心跳如擂鼓。
父亲躺在里面面容出乎意料地平静甚至带着一丝红润仿佛只是睡着了。
但那股若有若无的、混合了草药和某种特殊香料的气味明确地宣告着生命的逝去。
陆明看着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悲伤还没来得及涌上就被一种更强烈的、毛骨悚然的感觉压了下去——父亲的表情太“完美”了完美得不自然像被精心修饰过。
“爹……”他轻声唤道喉咙干涩。
上完香村长伯示意他跟上走向祠堂深处一个更加幽暗的侧殿。
殿门被一把沉重的铜锁把守着两名族老神情肃穆地站在两旁。
“开锁。
”村长伯下令。
锁链哗啦作响殿门被缓缓推开一股更浓烈、更冰冷的异香扑面而来带着陈年灰尘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类似皮革腐朽的气息。
殿内没有窗只有几盏长明灯摇曳着豆大的火光。
借着这微弱的光线陆明看清了里面的景象。
他倒抽一口冷气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在一瞬间凝固了。
殿内整整齐齐地站立着十几具“人”。
它们穿着色彩斑斓、绣工繁复的古老戏服头戴珠冠脸上涂抹着浓重而僵硬的油彩。
男女老少皆有姿态各异有的做拈花状有的做持剑式。
但它们不是活人。
它们的皮肤在幽光下呈现出一种非人的、蜡质的质感关节处的连接显得异常僵硬有些甚至能看到细微的、深色的缝合线。
它们的眼睛无一例外都是空洞的深不见底仿佛能将人的魂魄吸进去。
这就是“傀伶”。
用先祖尸身缝制的戏偶。
陆明感到一阵剧烈的反胃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却又无法控制地被其中一具吸引。
那具傀伶身材高大穿着金甲做武将打扮被单独放置在稍前的位置尚未戴上头盔。
那张脸……那张脸…… 尽管覆盖着厚重的油彩陆明依然辨认出了那熟悉的轮廓——高挺的鼻梁紧抿的嘴唇。
那是他三个月前下葬的父亲。
父亲的尸身此刻正穿着戏服如同一个等待上弦的木偶静静地站在这里准备在丰收之夜登台唱一出给“神”看的戏。
“看清楚了明伢子。
”村长伯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低沉而冰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这就是我们栖水村世代守护的传统。
丰收夜《百神宴》活人避退傀伶登台。
” 他转过头浑浊的眼睛死死盯住陆明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 “你爹走了今年的掌灯人就是你。
记住这场戏关乎全村人的性命。
规矩绝不能破。
” 陆明站在阴冷的偏殿中看着父亲被装扮成戏偶的尸身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头顶。
这归乡的路踏入的并非故土而是一个巨大、诡异、令人窒息的谜团中心。
而那出名为《百神宴》的戏还未开场已然让他汗毛倒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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