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哲推着行李车随着人流走出国际抵达通道。
他身量很高穿着合体的休闲西装在一众旅客中显得鹤立鸡群。
二十三年的生命中有十八年是在“漂亮国”度过斯坦福的精英教育和华尔街的历练让他身上带着一种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自信与疏离。
他的英语是母语中文嘛日常沟通无碍但那些成语典故、深层的人情世故对他而言就有些隔膜了。
他锐利的目光在接机的人群中扫过很快定格在了一对中年男女身上。
男人就是他的父亲苏志远。
照片里见过电话里听过但真人……似乎比记忆中那个模糊的形象要苍老一些两鬓已染霜华穿着件普通的夹克正努力踮着脚殷切地向他招手脸上是难以掩饰的激动和一丝微不可察的局促。
父亲身边站着一位气质温婉知性的女人穿着素雅的连衣裙戴着眼镜应该就是继母王曼丽了。
她安静地站在那里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目光沉静地观察着走来的苏哲。
“小哲!这里!”苏志远快步迎上来语气里的热情几乎要满溢出来。
“爸。
”苏哲停下脚步嘴角牵起一个标准的、社交礼仪般的微笑用中文应道。
这个称呼出口对他而言有些生涩。
他们之间更多的只是电话里偶尔的、客气的聊天父子亲情实在谈不上深厚。
这次回来与其说是思念父亲不如说是完成了母亲叮嘱的一项任务。
“长大了真的长大了!上次见你你才那么一点高……”苏志远有些激动地比划着手似乎想拍拍儿子的肩膀又在接触到苏哲那不动声色的气场时略显尴尬地停在了半空。
“苏哲一路辛苦了吧?”王曼丽适时地走上前声音柔和化解了微妙的气氛。
她客气而保持距离的称呼显然仔细考虑过初次见面的分寸。
“还好飞机很平稳。
王阿姨您好。
”苏哲转向她礼貌地点头问候。
“你好欢迎回国。
”王曼丽微笑着回应眼神里带着一丝属于学者的审慎打量。
这个继子比她想象中还要“西化”那份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精英感让她这个习惯于书斋宁静的水木教授感到些许不适应的压迫感。
寒暄几句苏哲推着行李车跟着父亲和继母向机场外走去。
苏志远努力找着话题询问他母亲的近况飞行是否劳累华尔街的工作……苏哲一一作答言辞简洁逻辑清晰却总像是隔着一层什么。
走出机场大门一股混合着汽车尾气和夏日尘土气息的热浪扑面而来。
苏哲看着眼前略显嘈杂、却又充满活力的景象与他熟悉的纽约、旧金山截然不同。
这就是他法律意义上的故乡他生物学上父亲的根此刻却如此陌生。
父亲的车停在不远处一辆普通的桑塔纳与母亲在加州的庄园和豪车完全是两个世界。
“走吧小哲先回家你王阿姨特意给你准备了些吃的。
”苏志远拉开车门。
“家……”苏哲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字然后弯腰坐进了弥漫着淡淡竹炭香包和旧皮革气息的车厢。
车子启动汇入车流驶向那个位于水木园、他从未踏足过的“家”。
对于这次回国之旅将会带来什么苏哲没有任何期待只当作是一次短暂且必要的探亲。
他并不知道这片古老土地正在发生的巨变以及眼前这位看似普通的父亲和温婉的继母将会如何搅动他原本规划清晰的人生轨迹。
1997年的帝都一切才刚刚开始。
午后的阳光透过水木园家属楼老式窗户上那层薄薄的、洗得有些发白的棉布窗帘变得柔和而温顺悄无声息地洒在房间的水磨石地板上切割出一块块斜斜的、明亮的光斑。
空气里漂浮着细微的尘埃它们在光柱中缓慢地、懒洋洋地起舞仿佛也沾染了这夏日午后的困倦与静谧。
这间卧室是王曼丽提前好几天就开始收拾的。
原本是她和苏志远的书房兼做偶尔来客的客房。
此刻它临时迎来了它年轻的主人一个几乎完全陌生的“儿子”。
房间整洁得近乎刻板靠墙的单人床上铺着崭新的、带着明显折痕的蓝白格子床单那是王曼丽特意去校门口百货店买的棉布质地略有些硬挺散发着阳光曝晒后留下的、干净却并不算柔软的气息。
一个简单的木质衣柜一张书桌一把椅子书桌上除了一盏绿色的旧台灯和一本反扣着的、王曼丽还没看完的学术期刊外空无一物。
墙壁是简单的白灰墙年代久了有些地方微微泛黄挂着一幅印刷的水墨山水画意境悠远却与即将躺在这张床上的青年显得有些隔阂。
苏哲冲了个澡。
浴室很小是老式的那种绿色瓷砖铺就的热水器需要提前打开水流也不算很大。
这和他习惯的、母亲庄园里那个宽敞明亮、随时能提供充沛热水的浴室截然不同。
他用带着清冽肥皂香气的毛巾擦干身体换上了干净的棉质T恤和休闲长裤感觉身上的疲惫和机场带来的粘腻被洗去了大半但精神上的某种隔阂感却似乎更加清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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