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十日的洪山镇被一层湿漉漉的薄雾温柔包裹。
妈祖庙的铜铃在晨风中轻轻摇晃发出细碎清响惊飞了檐角打盹的麻雀。
那些小家伙扑棱着翅膀掠过陈家小院的青瓦翅膀扑扇的声音混着远处海浪的低吟在空气中悠悠回荡。
陈宗元蹲在晒谷场的倒计时表前粗糙的指尖摩挲着早已模糊的粉笔字 “2020.2.20 见分晓”被昨夜雨水洇湿的字迹淡得几乎看不见最后一格的粉笔头还紧紧握在他掌心留下抹不去的白色粉末恍惚间竟像极了赵秀芬鬓角新添的霜色。
“老陈。
” 沙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久病未愈的疲惫。
赵秀芬坐在门槛上佝偻的脊背靠着斑驳的土墙手里攥着的止痛药瓶标签早已被反复摩挲得起了毛边。
陈宗元缓缓转身目光触及她裹着蓝布衫的单薄肩膀那布料洗得发白随着她微弱的呼吸轻轻起伏。
她腕间松散挂着的红棉线像是条没了生气的小蛇艾灸留下的焦痕褪成淡褐色宛如一朵枯萎凋零的刺桐花瓣无声诉说着这些日子的煎熬。
不远处李二狗蹲在墙角闷头抽着旱烟。
他肿胀发亮的脚踝在晨光下泛着怪异的青色烟袋锅一下又一下敲击石板“哒哒” 声里满是烦躁。
“说好的整觉呢?” 他狠狠吐出一口浓烟火星溅在倒计时表上瞬间烧出几个焦黑的小洞“我媳妇昨晚又骂我折腾得全家睡不成。
” 话音刚落远处日杂店方向突然爆发出 “解封啦” 的欢呼几个孩童嬉笑着追逐跑过晒谷场手里挥舞的泡泡糖在阳光下折射出五彩光芒与这边压抑的氛围形成鲜明对比。
陈宗元伸手摸向怀里掏出那份早已被冷汗浸透的军令状。
宣纸皱巴巴的可那鲜红的手印依然鲜艳夺目像朵永不凋零的刺桐花。
三十天前站在石磨上的豪情万丈此刻只剩满心苦涩。
他的指甲缝里还留着当时采药扎的刺结下的痂轻轻触碰似乎还能感受到那时的疼痛。
“是我辜负了大家。
” 他的声音低沉得像是从胸腔最深处挤出来的每一个字都仿佛坠着沉重的铅块“但慢病药还是没着落卫生院...” “卫生院开门了又怎样?” 退休教师林文远拄着拐杖缓缓走来镜片上蒙着一层薄薄的雾气不知是被水汽熏的还是眼中的泪意。
“我去问过还是没有治类风湿的药。
” 他望向陈宗元的眼神复杂极了失望中藏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期待“老陈你开的药... 至少让秀芬少疼了些。
” 这时人群突然骚动起来村广播的电流声 “滋滋” 作响刺破薄雾:“洪山镇解除封控村民可有序外出...” 话音未落日杂店前瞬间挤满了人抢购泡面的喧闹声、孩童的笑闹声一股脑儿地涌来生生盖过了海浪声。
陈宗元看见赵秀芬扶着门框吃力地站起身浑浊的目光追着人群中拖着行李箱的年轻人。
那些行李箱的滚轮在石板路上滚动发出 “咕噜噜” 的声响恍惚间竟和三十天前李二狗踢翻腌菜缸的声音重叠在了一起。
“我去给你煎最后一剂药。
” 陈宗元轻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
他提起药箱箱上铜锁刻着的 1978 年编号粗糙地刮过掌心的老茧。
打开药箱最底层的《赤脚医生手册》第 47 页已经被翻得发毛红笔圈住的字迹模糊不清旁边新添的批注 “辨证需合天时” 被水渍晕开像滴落在宣纸上的墨泪更像他此刻破碎又不甘的心。
厨房里林月娥正站在灶台前手持木勺搅动着砂锅。
蒸腾的白气袅袅升起模糊了她的面容可鬓角新添的白发却格外刺眼比昨日又多了几根。
“阿元你看。
” 她停下手中动作指着墙角的陶罐里面满满当当装着村民们悄悄送来的艾草和陶罐“大家心里都有数。
” 陈宗元鼻子一酸想起昨夜李二狗妻子偷偷塞来的酒糟说是 “给老陈补身子”眼眶瞬间发热有什么滚烫的东西在眼眶里打转。
煎好的药汁呈深褐色表面浮着的油状物比往日少了许多。
陈宗元端着碗走向赵秀芬脚步沉重。
这时身后传来李二狗打电话的声音:“别担心老陈还在给我瞧病...” 他顿了顿突然提高嗓门“啥?县医院专家号?贵得很吧?” 那刻意的大声像是在说给别人听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晒谷场上的人群渐渐散去只剩下孤零零的倒计时表立在原地。
陈宗元摸出打火机火苗窜起的瞬间热浪扑面而来。
他看着火苗贪婪地舔舐着军令状“附子先煎” 四个字在火光中卷曲、变形最后化作灰烬随风飘散。
赵秀芬接过药碗时粗糙的指尖触到他掌心厚厚的老茧那一刻时光仿佛倒转她突然想起三十年前那个背着药箱走村串户、意气风发的陈宗元。
“陈医生” 赵秀芬喝下药汁皱着眉头却没像往日那样抱怨药苦“等你考了证我去给你当第一个病人。
” 李二狗在旁 “哼” 了一声却默默把旱烟换成了陈宗元给的蒲公英茶嘟囔着:“老陈明天去镇上帮我买个血压计呗?” 那别扭的语气里藏着的是难得的信任。
暮色如墨渐渐漫过妈祖庙的飞檐。
陈宗元坐在老槐树下翻开崭新的笔记本。
第一页端端正正写着 “整体观:病不是孤立的”旁边贴着一张泛黄的纸是儿子小陈打印的乡村医生资格考试资料。
远处渔船正缓缓归港汽笛声悠扬混着林月娥喊他吃饭的声音在暮色里交织成一张温暖的网轻轻将他包裹。
他摸出手机屏幕上的裂痕在夕阳下闪着细碎的光搜索框里打下 “中医执业助理医师考试”。
信号格依然只有一格可奇迹般地手机竟连上了网。
晒谷场的阴影里倒计时表的残片被风轻轻吹动露出背面不知谁写的小字:“春天来了该种艾草了。
” 洪山镇的夜来得很慢陈家堂屋的灯准时亮起。
昏黄的灯光透过窗户洒在院子里。
陈宗元坐在灶台边专注地研磨着鸡血藤石臼与杵碰撞发出有节奏的声响。
林月娥往砂锅里加了块陈皮霎时间药材混合着陈皮的香气混着潮湿的海风悠悠飘出窗外。
远处妈祖像手中的罗盘在月光下缓缓转动指针坚定地指向陈家小院的方向那里有陈宗元未写完的医案和一个重新燃起的梦在夜色中静静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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