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隙内时间仿佛凝固。
只有温眠时而急促、时而微弱的呼吸声证明着生命的挣扎。
沧溟靠坐在冰冷的石壁上闭着眼却并未调息。
识海中反复回放着那些从温眠记忆碎片中掠夺来的画面——审判之轮的威压模糊的白衣人影坠落时的锁链声还有……她自己记忆中他那张狰狞而危险的脸。
同囚。
这两个字如同魔咒在他冰冷的心湖中投下巨石。
若她真是被审判之轮裁定被打入魔渊的存在那么她身上所有的异常似乎都有了一个看似合理却又更加令人心悸的解释。
那治愈之力那言灵之能是否是她被“囚禁”前所拥有的力量?还是这囚禁本身赋予她的某种……“特质”? 而“新的刻度”、“必须归位”……这又意味着什么?审判之轮需要她?需要她这个“囚徒”? 荒谬!至高无上的圣器为何需要一个被它亲自审判的囚徒“归位”? 疑云非但没有散去反而凝聚成了更加庞大、更加诡异的形态。
他感觉自己仿佛站在一个巨大的、布满迷雾的棋盘边缘看不清棋手看不清规则甚至连自己是否是棋子都无法确定。
而温眠可能是另一枚棋子也可能是……棋盘上某个至关重要的坐标。
“冷……” 一声极其微弱的、带着哭腔的呓语打断了沧溟翻腾的思绪。
他倏然睁眼。
温眠依旧昏迷着身体却在无意识地发抖苍白的嘴唇微微开合重复着那个字:“冷……” 魔渊的阴寒无处不在失去了星砂的庇护她这凡人之躯根本无法长时间抵抗。
更何况她神魂受创力量耗尽已是油尽灯枯之象。
沧溟眉头紧锁。
他看着那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身影看着她脸上未干的血迹和眉宇间深重的痛苦心底那股冰冷的烦躁感再次升腾。
他应该任由她自生自灭。
一个来历不明、可能与审判之轮牵扯极深的囚徒她的死活与他何干?甚至她的死亡或许能切断某些未知的联系让他摆脱这令人作呕的“同囚”感。
可是…… 他想起记忆碎片中她为他治疗时那专注的眼神想起她指着嫩芽时灿烂的笑容想起她蜷在光晕里小声祈求“亮一点点”的模样……这些画面与他千年生命中经历的背叛、冰冷和仇恨形成了太过鲜明的对比。
还有……她发间那因他逼问而剧烈反噬的封印。
那痛苦真实不虚。
杀意在他眼底明灭不定最终被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情绪压下。
他不能让她死。
至少在弄清楚所有的真相之前不能。
他挪动身体靠近她。
动作间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厌恶的迟疑。
最终他还是伸出手将她冰冷发抖的身体揽入了怀中。
入手是一片刺骨的冰凉仿佛抱着一块寒玉。
她那么小在他宽阔的怀抱里几乎感觉不到什么分量脆弱得他稍一用力就会碎掉。
温眠似乎本能地感受到了热源无意识地向他怀里蜷缩额头抵着他冰冷的胸膛汲取着那微不足道、却真实存在的体温。
她冰冷的呼吸拂过他颈侧的皮肤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
沧溟身体僵硬如铁。
这种感觉……太陌生了。
怀抱里抱着一个活生生的、温暖(尽管此刻冰冷)的、需要依靠他的存在。
这与拥抱武器、拥抱力量、拥抱仇恨截然不同。
这是一种带着负担的、令人无措的接触。
他试图运转力量驱散她体内的寒意。
可他体内的神力暴烈魔气阴寒无论哪一种渡送过去都只会加速她的死亡。
他只能徒劳地抱着她用自己这具早已冰冷、仅存一丝体温的躯壳去温暖她。
时间一点点流逝。
怀中的身体似乎不再那么冰冷刺骨颤抖也渐渐平息下来。
她依旧昏迷但呼吸稍微平稳了一些紧蹙的眉头似乎也舒展了少许。
沧溟低头看着怀中人恬静(尽管苍白)的睡颜。
她枕在他的臂弯里墨色的发丝散落有几缕拂过他的手腕带来微痒的触感。
那缕奇异的、混合着阳光与青草的气息因为距离的拉近更加清晰地萦绕在他鼻尖。
他忽然想起在那些记忆碎片里他是她痛苦和恐惧的来源之一。
而现在他却成了她唯一的热源唯一的依靠。
多么讽刺。
恨意依旧在他血脉中流淌对光明的排斥依旧根深蒂固。
可此刻抱着这个可能与审判之轮相关的“囚徒”他心中翻涌的却不再是纯粹的杀意和利用。
是一种更复杂的糅合了探究、戒备、一丝难以言喻的怜悯以及……某种被命运强行捆绑在一起的、荒谬的共生感。
他们是堕落的战神与被囚的谜团。
是恨意与信仰的荒谬结合。
是神罚之锁下两只试图挣脱命运、却不知彼此是敌是友的…… 困兽。
他收紧手臂将她更紧地圈在怀中仿佛要将那冰冷的躯体捂热又仿佛要将这令人烦躁的“同囚”感彻底禁锢。
石隙外魔渊永夜。
石隙内堕落的神只拥抱着失忆的囚徒在无尽的黑暗与猜疑中汲取着彼此身上那一点微不足道、却又真实存在的…… 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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