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都的盛夏闷热得如同巨大的蒸笼。
蝉鸣声嘶力竭粘稠的空气凝滞不动连宫墙夹道两侧高大的梧桐都蔫头耷脑厚重的叶片纹丝不动。
空气里弥漫着晒烫的金砖散发的燥气、龙涎香沉闷的甜腻以及一种无形无质、却足以令人窒息的威压。
这威压源自九重宫阙的最深处源自那扇缓缓开启、吞噬一切的朱漆宫门。
楚明昭一身簇新的绯色昭武校尉官袍行走在通往御书房漫长而空旷的汉白玉御道上。
沉重的犀角带束着她纤细却绷得笔直的腰肢乌纱帽下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唯有一双深陷的眼眸在帽檐的阴影里亮得惊人如同燃烧在灰烬里的最后一点星火。
右臂蚀心虫毒盘踞的深处那阴冷的麻痹感在酷热中非但未减反而如同苏醒的冰龙在燥热的空气里疯狂噬咬每一次细微的抬步都牵扯着深入骨髓的酸麻与剧痛沿着僵硬的肩胛直冲颅顶连带着半边脸颊都泛起针刺般的麻痹。
她只能将左手隐在宽大的袍袖内紧握成拳用指甲刺入掌心的锐痛来维持绝对的清醒和步履的平稳。
小腹深处那沉甸甸的疲惫坠感也如影随形北境的透支如同附骨之疽。
汗水顺着鬓角和额角无声滑落浸湿了官袍内里的单衣带来冰冷粘腻的触感。
每一步踏在滚烫的金砖上都仿佛踏在烧红的烙铁上。
御道两侧肃立的金吾卫如同冰冷的石雕铠甲在炽烈的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白芒他们的目光如同实质的钢针带着敬畏、探究、或隐晦的敌意刺在她紧绷的背脊上。
谢云琅昨夜带来的惊雷——那张残破羊皮纸上的“楚寰之女”、“朕已知”、“秘存勿究”——如同跗骨之蛆在识海中疯狂翻腾。
皇帝的御笔朱批冰冷地戳穿了所有的伪装与挣扎。
她不是棋子她是早已被标记的猎物是棋盘上被注定了命运的傀儡。
今日的召见是摊牌是审判还是……新一轮操控的开始? 引路的内侍在御书房那扇象征着至高权力的蟠龙金钉大门前停下尖细的嗓音带着一种刻意拉长的恭敬:“楚大人陛下在里边儿候着您呢。
请——” 沉重的殿门无声地向内滑开。
一股混合着顶级冰片、陈年檀香、上好松烟墨以及一种无形威压的、冰冷沉凝的气息扑面而来瞬间将外面的燥热隔绝。
殿内光线幽深巨大的蟠龙金柱撑起高阔的穹顶深色的帷幔低垂唯有御案之上一盏精巧的九枝鎏金宫灯散发着稳定的、略显昏暗的光晕将伏案批阅奏章的帝王身影笼罩其中。
冕旒低垂珠玉无声看不清面容只有那明黄色的龙袍在光线下泛着内敛而沉重的光泽。
“臣昭武校尉楚明昭叩见陛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楚明昭依礼趋步至御阶之下撩袍单膝跪地。
膝盖触及冰冷光滑的金砖发出沉闷的声响。
她垂着头目光落在眼前光可鉴人的地面上倒映着自己苍白而模糊的影子。
御书房内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笔尖划过宣纸的细微沙沙声以及冰鉴里冰块融化时偶尔发出的极其轻微的“咔哒”声。
无形的压力如同实质的铅块沉甸甸地压在楚明昭的头顶和肩背。
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息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汗水顺着她的鬓角滑落滴在冰冷的金砖上洇开一点微不可查的深色印记。
不知过了多久笔尖的沙沙声终于停止。
“平身。
”帝王低沉平静的声音响起听不出喜怒如同古井无波。
“谢陛下。
”楚明昭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右臂蚀心虫毒因长时间跪地而加剧的剧痛左手撑着膝盖极其艰难地站起身。
动作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和滞涩。
“赐座。
”帝王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平静无波。
一名小太监无声地搬来一张铺着明黄锦垫的紫檀木绣墩放在御阶之下。
楚明昭再次躬身谢恩依言坐下。
绣墩冰冷坚硬隔着薄薄的官袍硌着她疲惫的身躯。
她挺直背脊双手平放在膝上目光低垂保持着最恭谨的姿态等待着最终的裁决。
帝王缓缓抬起头。
冕旒珠玉微微晃动露出其后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
那目光平静无波如同最幽深的寒潭没有丝毫审视的意味却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令人心悸的掌控感。
他并未看楚明昭修长的手指在御案上堆积如山的奏章旁极其随意地拿起一个巴掌大小的、用明黄锦缎包裹的扁平物件。
“楚卿”帝王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殿内的沉凝“北境赈灾力挽狂澜救民于水火功在社稷。
巾帼讲武堂开风气之先育才报国亦深孚朕望。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公式化的嘉许如同在宣读一份早已拟好的文书。
楚明昭的心却沉到了谷底。
功是功过是过。
前奏越是华丽后面的杀招便越是致命。
她微微躬身:“陛下谬赞臣愧不敢当。
此乃臣分内之事仰赖陛下天威将士用命百姓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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