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楚城的时光仿佛被风沙磨砺得格外厚重也格外无情。
十年光阴如同指间流沙悄然滑落。
曾经新凿的条石城墙被亿万颗滚烫的沙砾反复冲刷棱角变得圆钝表面覆盖上一层深沉内敛的青灰色包浆如同沉默老者脸上深刻的皱纹。
城头猎猎作响的靛青色大旗旗面中央那枚线条刚劲的暗金虎符图案也在日复一日的曝晒与风蚀中褪去了几分耀眼的锋芒沉淀出一种历经沧桑的、磐石般的坚韧。
城主府最高处的观星阁视野开阔足以俯瞰整座城池与远方无垠的沙海。
萧念昭(楚念)负手立于露台边缘的雉堞之后。
他已过而立身姿依旧挺拔如沙海深处的胡杨宽肩窄腰的轮廓被一身半旧的靛青色棉布常服勾勒得沉凝如山。
岁月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刻下了些许风霜的痕迹眉宇间沉淀了属于上位者的威严与一种挥之不去的深沉。
左侧锁骨下方那枚暗红的虎符胎记在敞开的领口处若隐若现如同血脉深处燃烧不熄的烙印。
深邃的眼眸穿透正午炽烈得有些刺目的阳光投向城池中心那片巨大的青石广场。
广场中央那两尊巍峨如山、并肩而立的青玉雕像在灼人的天光下流转着温润而圣洁的光华。
十年风沙亦在它们身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父亲萧凛的雕像那曾经冷硬如刀劈斧凿的侧脸线条被风沙打磨得柔和了几分深邃眼眸低垂的弧度却更显沉凝。
他右手紧握的那支象征守护的“同心箭”箭杆云雷纹路依旧清晰但浑圆的箭尖处已能看见细微的、如同星辰般点缀的沙砾撞击凹痕。
母亲楚明昭身披的玄凰卫女式轻甲肩吞处振翅欲飞的玄鸟翎羽边缘也显露出被风刃切削的圆润。
那杆斜指大地的点钢枪枪缨在凝固的玉石中翻卷如血浪的姿态依旧惊心动魄但枪尖最锐利之处已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黄色的沙尘结晶。
最引人注目的是雕像底座。
那方通体由更为厚重深沉的墨玉雕琢而成的基座原本力透玉髓、刚劲雄浑的“生死同归”四个大字边缘处已被风沙侵蚀得略显模糊如同被时光之手温柔地抚平了最初的凌厉锋芒。
字体的凹陷处沉积着肉眼可见的、细密的沙尘在阳光下泛着微弱的金芒。
一股混杂着深沉慰藉、巨大悲怆与一丝难以言喻的孤寂如同温热的细沙缓缓漫过萧念昭的心头。
十年了。
父母以那样一种惊世骇俗的方式将血火铸就的城池与沉甸甸的宿命交托于他。
沙陀的弯刀、西戎的觊觎、神都的暗流……都在他手中被一一抚平或压制。
西域商路重现驼铃悠扬依附的部族在“包容”之策下休养生息萧楚城真正成为了这片凶险沙海中一座令人心安的磐石。
他做到了他们未能亲眼见证的安宁。
可这份安宁的基石是广场中央那两尊在风沙中日渐“柔和”的沉默玉像。
是他们以血肉与魂灵铺就的“同归”之路。
指尖无意识地抚过雉堞粗糙冰凉的表面触感与记忆中父亲青铜面具的冰冷何其相似。
他沾满风沙的手指极其缓慢地抬起按向自己左胸心脏的位置。
隔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衣料那枚刻着“山河永固”的暗金长命锁坚硬冰冷。
锁片紧贴肌肤仿佛还残留着西山玄冰碑的寒意以及……父母血脉中那份沉重到令人窒息的羁绊余温。
就在这时一阵不同寻常的喧嚣自下方广场隐约传来打破了正午的沉滞。
萧念昭眉心几不可察地一蹙。
目光下移只见广场边缘十几名身着石匠短褂的汉子正围着雕像底座忙碌。
有人架起了简易的木架和绳索有人拿着毛刷和清水桶小心翼翼地刷洗着墨玉底座上沉积的沙尘试图恢复“生死同归”四字原本的清晰。
为首指挥的赫然是当年那位须发皆白、脸上皱纹如同刀劈斧凿的石匠魁首——葛老。
他的背更驼了动作也迟缓了许多但眼神依旧清亮盯着底座的神情专注而虔诚不时用手势指挥着后生们动作的轻重。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萧念昭心头。
是欣慰于百姓对父母的铭记?还是……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抗拒?抗拒这风沙赋予雕像的、属于时光的柔和印记被强行抹去?仿佛要抹去父母在这片土地上留下的、最真实的痕迹? 他沉默地注视着。
看着毛刷沾着清水一遍遍刷过墨玉的凹陷浑浊的泥水顺着基座流淌下来在滚烫的青石地面上迅速蒸发留下深色的水渍。
“生死同归”四个大字在清水的冲刷下边缘似乎确实清晰了些许露出了玉石本身更深沉的黑。
葛老似乎松了口气布满老年斑的手扶着腰直起身仰头望着雕像浑浊的老眼中满是敬畏与满足。
他挥挥手示意后生们可以收工了。
然而就在一名年轻石匠收起水桶准备搬开木架时他沾着水渍的靴底无意中在刚刚冲刷过、还湿漉漉的底座边缘滑了一下!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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