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是夜里从北边刮过来的。
带着干草被揉碎的屑子味儿还有牲口粪便被太阳晒了一整天后、晚上又返上来的那股子膻腥气。
吹在脸上不冷但糙像用没开刃的钝刀子一下下刮着皮肉。
罗成整个人伏在马背上腰塌得很低几乎贴着马脖子。
这样能让目标小点。
可怀里那东西不配合。
镇龙玺用三层浸了油的厚麻布裹得严严实实塞在贴胸的暗袋里。
就这样还是有丝丝缕缕的白光倔强地从布料缝隙里钻出来。
夜里草原黑得跟泼了墨似的这点光简直就像暗房里头点了根蜡烛扎眼得要命。
他不得不用左手死死按在胸口借着臂甲遮挡。
掌心里玉玺隔着布还在微微发烫一下一下跳得人心慌。
还有两百里。
前面就是狼居胥山。
脚下踩的已经是突厥人放马撒欢的地盘了。
马队走得不快马蹄包了厚毡踩在干硬的草地上声音闷闷的传不出多远。
十八骑散开成一个松散的箭头燕一在最前像刀尖。
走在侧翼的燕七突然勒住了马。
马打了个响鼻不安地原地踏了两步。
燕七没动。
他坐在马上仰起头鼻翼翕动着在风里一下一下地嗅。
脸上那些青鳞在稀疏的星光下泛着暗哑的光像潮湿的石头。
“血味。
”他开口声音嘶哑“新鲜的。
三匹马。
往东南去了。
” 罗成和燕一对视一眼。
“多远?” “二里。
顶多。
”燕七垂下头竖瞳在黑暗里眯了眯“血还很冲人刚死不久。
” “去看看。
”罗成低声下令。
队伍调转方向朝着东南压着速度摸过去。
半炷香后他们找到了地方。
一条早就干透了的大河床河底裂开一道道巴掌宽的口子。
在河床拐弯形成的洼地里倒着三匹马还有三个人。
人是牧民打扮破皮袍烂靴子。
脸朝上脖子被什么东西整整齐齐地切开了口子又深又利血从里头汩汩地淌出来在干裂的泥地上积成黑乎乎的一滩还没完全凝住。
阿晴别过脸喉头动了动。
罗成下了马走近几步。
月光不够亮但他还是看清了——三具尸体的眼睛都没了。
不是被挖走的更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吮干净的。
眼眶只剩下两个黑洞洞的窟窿边缘很干净一点皮肉翻卷的痕迹都没有。
而且三张脸三个黑洞洞的眼窝全都朝着同一个方向。
西北。
狼居胥山的方向。
“不是劫掠。
”燕一蹲在一具尸体旁边声音沉得像铁。
他伸手抓住尸体的肩膀用力一翻。
尸体后背朝上。
皮袍被扯开露出脊背。
月光下能清楚地看到后心位置皮肤上有一个烙印。
不是马印不是部落图腾。
是一个扭曲的、让人看着就不舒服的符号线条歪七扭八像好多条蛇纠缠在一起打结。
边缘的皮肤焦黑翻卷是拿烧红的烙铁硬生生烫上去的。
罗成盯着那符号瞳孔缩了缩。
跟格尔泰那个祭坛上刻的鬼画符有七分像。
“是祭品。
”燕一直起身下了结论。
他话音还没完全落下—— 罗成怀里的镇龙玺猛地一烫! 不是刚才那种温吞吞的发热是猝不及防的、像被烧红的炭块烙了一下的剧烫! “有埋伏!” 罗成只来得及吼出这一句。
几乎就在他开口的同时河床两侧那两道不高的土坡后面“唰”地站起六条人影! 人是从阴影里冒出来的像地底下长出来的鬼。
手里都端着弓牛角做的短弓弦已经拉到了底箭搭在弦上箭头在惨淡的月光底下泛着一层幽蓝幽蓝的光。
六个突厥斥候。
穿着轻便的皮甲脸上用暗红色的东西画满了扭曲的符文在夜里看着像干涸的血。
最吓人的是他们的眼睛——眼白里密密麻麻爬满了黑色的细丝像蛛网把瞳仁死死缠在中间。
没有喊话。
没有问你是谁。
甚至连一点多余的停顿都没有。
“崩!崩!崩!” 六张弓弦同时松开的声音混在一起变成一声刺耳的尖啸! 六支箭撕裂空气带着幽蓝的残影直射过来! 不是乱射。
三支瞄的是人——罗成、燕一、燕七。
另外三支刁钻地射向三人胯下的战马马脖子、马腹! 标准的突厥斥候打法。
先杀人杀不了就废掉你的马。
在这茫茫草原上没了马跟等死没区别。
“下马!” 罗成吼着身体已经先于声音做出反应——他猛地一蹬马镫整个人从马背上往侧后方翻滚出去! “嗤!” 箭矢擦着他右肩的臂甲飞过刮出一溜火星。
箭没射中他扎进他刚才位置的泥土里箭杆还在嗡嗡颤动。
箭镞附近的泥土立刻冒起一股刺鼻的白烟“滋滋”作响草根瞬间焦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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