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料摩擦藤蔓的声音还在耳边。
杜守拙没动。
手指贴在刀柄上指甲缝里的泥已经干了。
他眨了一下眼眼皮沉得像压了石头。
刚才那一声不是风。
也不是野猫。
藤蔓太密小动物进不来。
他把右手慢慢收回怀里。
指尖碰到残页的边角。
纸有点潮但没破。
他松了一点劲后背抵住岩壁。
肩膀上的伤口又开始疼一跳一跳地往脑袋里钻。
外面安静下来。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
左手腕上的“守”字沾了血颜色发暗。
他用拇指蹭了一下没擦掉。
这道刺青跟了他十年。
从师父给他刻下那天起就没洗干净过。
他喘了两口气把残页拿出来。
光太弱。
只能看见纸面上几行竖写的字。
他凑近一点。
额头几乎贴到纸面。
第一个字是“逆”。
第二个是“斩”。
后面四个字连在一起:“非攻退进”。
他念了一遍。
声音很小。
气流撞在喉咙口没完全出来。
这不是招式名。
也不是口诀。
更像一句话。
他想起古寺那晚。
机关启动时他往后退了一步。
横梁上的铁刺扎空。
他趁机翻身滚进洞口。
那时候他没想太多。
只是觉得往前冲必死。
只能退。
结果活了。
他盯着“退”字看了很久。
纸边有一点红。
是他胸口渗出来的血。
他撕下一块还算干的布角轻轻按上去。
血没再往外走。
字也没糊。
他把残页翻过来。
背面有几道划痕。
像是用硬物刮出来的。
看不出是什么图案。
他用手摸了摸。
有一处凹下去的地方形状像刀尖留下的。
他忽然想到什么。
从怀里掏出半块铜锁。
金属凉得很。
他用锁边缘对准那道凹痕。
轻轻一推。
咔。
一声轻响。
不是真的声音。
是他脑子里响了一下。
原来如此。
“逆斩”不是把刀反过来使。
也不是招式倒着练。
是人在该进的时候不进。
该杀的时候不杀。
反而往后收一步。
等对方力气用了破绽露出来再动手。
他早就会这么做了。
十年前追刘撼山的手下他从来不先出手。
总是在林子里耗。
饿两天。
睡树杈。
等对方松懈走路打晃他才跟上去割喉咙。
那时候他不懂为什么自己要这么做。
只觉得正面打不过。
现在明白了。
那是本能。
他的刀法本来就是“退”出来的。
他把残页贴回胸口。
用衣服裹紧。
左臂伤口又裂了。
血顺着肘部往下流。
滴在膝盖上。
一滴。
两滴。
他没去擦。
脑子比之前清楚了些。
疼让人清醒。
冷也让人清醒。
他靠着岩壁坐直。
把断锋刀横在腿上。
刀身缺口对着自己。
如果“逆斩”是心法。
那之前的八式就是躯壳。
光有动作不行。
得有这股“退”的意思在里面。
否则第九式永远接不上。
他闭了下眼。
马上睁开。
不能睡。
脚底的伤已经开始肿。
鞋没法脱。
一脱可能就穿不回去。
他摸了摸腰带。
药粉没了。
最后一包昨天用完了。
天快亮了。
光线从藤蔓缝隙透进来。
灰白色。
照在地上那摊血迹上。
颜色变浅了些。
他抬头看洞口。
没有影子。
也没有脚步声。
他活动了一下左肩。
一动就疼。
但筋没断。
还能撑。
他重新看向残页的位置。
隔着衣服也能感觉到那张纸的存在。
它不该只是补全刀法的东西。
它应该是钥匙。
打开某种东西的钥匙。
他想起娘死前说的话。
“刀不是为了杀人。
” 那时候他不信。
他拿刀就是为了杀刘撼山。
可这些年杀的人不止一个。
有些该杀。
有些不该杀。
但他都杀了。
因为不杀他就活不到今天。
但现在不一样了。
清漪找到了。
他还活着。
刘撼山还没死。
但他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只想砍断对方脖子。
他低头看刀。
缺口还在。
可他知道怎么用了。
不是往前劈。
是先收。
等对方冲过来。
力气用尽。
心跳乱了。
呼吸变了。
那时候再出刀。
一刀就够了。
他把左手放在刀背上。
刺青压着铁刃。
“守”字朝上。
他忽然明白师父为什么给他刻这个。
不是让他死守规矩。
也不是让他一直忍。
是让他守住最后那个念头。
不出错的念头。
不被仇恨带走的念头。
他深吸一口气。
空气带着湿气进肺里。
呛了一下。
他咳了一声。
肋骨跟着疼。
但他没停。
继续吸。
一次。
两次。
三次。
节奏慢慢稳下来。
心跳也慢了。
他把刀抱得更紧了些。
外面鸟叫了。
一声。
两声。
他没抬头。
他在想“退即是进”这四个字。
如果是真打起来。
对手冲上来。
他往后退。
对方会觉得他怕了。
会追。
会加力。
那时候重心前倾。
下盘就不稳。
只要一个绊步就能让对方扑空。
然后刀从下往上撩。
切咽喉。
或者削膝盖。
但他不能现在试。
没力气。
也不能动。
一动血流更快。
他得在这儿待到中午。
等到正午阳光最烈的时候。
确认没人追踪。
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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