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午后阳光被层层叠叠的梧桐叶筛过在别墅修剪齐整的草坪上洒下跳跃的金斑。
墨涵坐在老槐树的浓荫下面前的榉木画架架着半幅未完成的油画调色板上的钴蓝、钛白与淡赭石被指尖揉开晕出天空被云层压暗的灰蒙色泽。
他握着画笔的手很稳笔尖在画布上轻扫勾勒出庭院角落那片白色蔷薇的轮廓沙沙的笔触声混着蝉鸣成了这片静谧空间里唯一的“安分”旋律。
没人知道他握着画笔的指节正借着调色的动作轻轻发力——笔杆是他特意磨过的尾端藏着一枚细小的石墨条此刻正随着手腕转动在画架侧面的木纹里刻下极小的符号:东侧保安的换班时间比上周推迟了五分钟西墙的铁丝网新换了一段反光处能看到焊点的位置。
这些信息都是他借着低头调颜料、抬头瞄画布的间隙用眼角余光捕捉到的三年来画画早已成了他观察安保、记录信息的最佳掩护。
五米外的白色凉亭下李佑铭面前的笔记本电脑屏幕闪烁着冷光密密麻麻的财报数据映在他深邃的瞳孔里。
他修长的手指偶尔在键盘上敲击几下清脆的声响刻意放轻却还是会不自觉地顿住——目光总会越过屏幕顶端落在那个作画的身影上。
这三年墨涵变了太多从最初攥着衣角发抖却敢直视他的倔强到如今连回头都懒得的平静这种“驯服”曾让他无比满意可此刻看着那清瘦挺拔的背影心底却总浮起一丝莫名的烦躁。
墨涵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白色棉麻衬衫及肩的黑发用根简单的木簪束在脑后几缕碎发被风卷到颈侧随着他倾身调颜料的动作轻轻晃动。
他的侧脸埋在树影里长睫垂落如蝶翼遮住了眼底所有情绪只有握着画笔的手始终稳定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画布上的蔷薇。
李佑铭吸了口烟烟雾袅袅升起模糊了他的眼神——他总觉得这平静像层薄冰冰下藏着他看不透的汹涌。
“画得不错。
”他终于合上电脑起身走过去声音因为盯着屏幕太久而带着一丝低哑。
脚步踩在草坪上的轻响很轻却还是被墨涵捕捉到了——他笔尖的动作顿了0.5秒借着蘸取钛白的动作眼角余光飞快扫过凉亭旁的监控摄像头确认镜头正对着草坪中央才继续在画布上点缀蔷薇花瓣仿佛身边只是掠过一阵无关紧要的风。
李佑铭并不在意他的沉默。
他走到画架旁三米处停下倚着树干再次点燃烟目光落在画布上:“色彩太灰了。
”他抬手指向不远处的蔷薇花丛那里的白色花瓣被阳光晒得透亮边缘泛着淡淡的粉“我让人新换的品种花瓣厚颜色正你画得像蒙了层雾。
”他的语气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执拗像是在纠正一个不符合他预期的“错误”——他给了墨涵阳光、草坪、盛放的蔷薇墨涵就该“看到”这份鲜艳。
墨涵终于停下画笔。
他抬起头目光掠过那片被精心浇灌的蔷薇花瓣上的水珠折射着阳光却在他眼里成了被囚禁的枷锁。
他转回头将画笔在调色盘的钛白格子里轻轻碾了碾声音平静无波:“我看到的就是这个颜色。
”不是赌气不是反抗只是陈述一个他眼中的“事实”——被高墙困住的世界再鲜艳的花也会蒙上一层灰色的阴影。
李佑铭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起。
他走近两步居高临下地看着画布指尖几乎要碰到画框:“我帮你改。
”他想把那层灰色盖掉想让墨涵的画里也出现他想要的“明亮”就像他想让墨涵的世界里只有他给的一切。
可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画笔笔杆时墨涵的手腕微不可查地向后缩了一寸画笔的笔尖恰好避开了他的触碰落在画布的空白处留下一个极小的白点。
这个细微到几乎可以忽略的动作却让李佑铭的眼神骤然冷了下来。
三年了他以为墨涵早已习惯了这座别墅的“安稳”以为那场地下室的教训足以磨平所有棱角可这一寸的退缩像根细针刺破了他自欺欺人的“驯服”假象。
他盯着墨涵低垂的眼睫喉结滚动了一下原本要发作的怒火在看到墨涵紧抿却不颤抖的唇时又硬生生压了回去——这不是三年前那个会哭着反抗的少年了现在的墨涵平静得像潭深不见底的水。
“不必。
”墨涵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疏离“我的画我自己完成。
”他握着画笔的手重新动了起来蘸取了更多的钛白厚厚地覆盖在刚才画得偏灰的花瓣上白色颜料堆叠起来像在刻意掩盖什么又像在坚守什么。
阳光透过树叶落在他的侧脸上一半明亮一半暗沉恰如他此刻的处境——表面接受了李佑铭给的“明亮”内里却藏着抹不去的“灰暗”。
空气瞬间凝固。
李佑铭盯着他专注的侧脸看了几秒忽然嗤笑一声将指间的烟摁灭在槐树下的金属垃圾桶里火星溅起又迅速熄灭。
“随你。
”他转身走回凉亭脚步比来时重了几分重新打开的电脑屏幕冷光映在他脸上却再没心思看那些财报数据——他忽然意识到墨涵的平静不是驯服是麻木后的蛰伏就像冬日里埋在雪下的草看似枯萎根却在悄悄往下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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