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谢墨微。
这个名字于我而言不过是一个符号一个便于他人称呼的标签。
汐南仙尊凛天尊者南之仙君……这些尊号于我也并无不同皆是身外之物是世人基于他们所见所感强加于我的定义。
我从未在意。
我居于南海之巅的绝情峰。
此地终年积雪寒气彻骨云海翻涌于脚下星辰仿佛触手可及。
此处的“静”并非寻常意义上的无声而是一种剥离了所有杂念与纷扰的、近乎绝对的“空”。
万物运行有其规律风雪呼啸有其轨迹一切都遵循着最本质的秩序。
我享受这种秩序沉浸于这种近乎虚无的静谧之中。
寒玉殿是我常居之所殿内陈设极简一蒲团一矮几一杯清茶足矣。
那茶名为“静心兰”以峰顶初雪所化寒泉冲泡味极淡仅有草木清气饮之可涤荡心神正合我意。
我的道是“肃杀”是“终结”。
并非嗜杀而是洞悉万物有始必有终的规律。
花开绚烂终将凋零;生命蓬勃终归寂灭。
我所执掌的便是这循环中不可或缺的一环是秩序得以维持的最终保障。
这注定是一条孤绝之路与东岳所掌的“生发”截然相反却又相辅相成。
我理解这种对立与统一正如理解白昼之后必有黑夜。
然而在这条我以为会永远孤身前行的大道上却意外地……有了同行者。
东岳西华北子。
我们被并称为四方仙君。
在外人眼中我们是力量的巅峰是秩序的象征是高高在上、不容亵渎的存在。
但于我们四人之间却并非如此。
这关系很难用言语确切描述。
或许可称之为……“家人”?一个由四个脾性、道途迥异到极致的存在勉强维系的一种微妙平衡。
东岳昭泞。
他执掌生发轮回性情最为温和如同春风化雨。
他是我们之中的长者总试图调和一切顾全大局。
我知他常忧心我的孤僻会默默替我挡去许多不必要的交际在我闭关时亦会遣仙鹤送来滋养神魂的灵物却从不言明。
他的妙严宫草木葱茏生机盎然与我的绝情峰是两个极端。
我偶尔会去并非为赏景只是静坐一旁看他抚琴或是听他讲述些外界变迁。
他从不强求我回应只是温和地诉说那声音能让我心中偶尔泛起的、连自己都无法名状的烦躁稍稍平息些许。
我知他好意但那份过于宽厚的“生”之气息有时也会让我这惯于“终结”之人感到些许不适。
故而我去得不勤。
西华瑶池金母。
她执掌庚金刑杀规矩重于一切。
她总是面容肃穆言语犀利对我们三人尤其是北子管教甚严。
她曾多次直言我收徒“未恙”之举有失考量不合规矩。
我知她是出于维护仙君威严与宗门秩序的本能她那昆仑瑶池连空气都凝结着律法的刻度。
但我也知在我因修炼岔气或旧伤复发时她送来的丹药总是品质最佳、效力最温和的。
她表面斥责北子胡闹背后却会不动声色地替他扫清首尾。
她的关切包裹在最坚硬冰冷的外壳之下。
我敬重她但亦不喜她那过于严苛的条框故而通常敬而远之。
然后是北子。
他是我们之中的异数是极北苦寒之地孕育出的一团不灭之火。
热情跳脱不羁甚至有些……聒噪。
他执掌“玄冥”与“守护”却总干些在我看来毫无意义的事——收集受伤的小妖庇护落魄的散修将各种“破烂”带回他的玄冥宫。
我曾对此嗤之以鼻认为这是浪费光阴徒增因果。
他是唯一一个敢肆无忌惮闯入绝情峰打破我宁静的人。
他会不请自来拎着一壶据说是下界搜罗来的烈酒大大咧咧地坐在我的寒玉蒲团对面自顾自地斟满然后开始喋喋不休地讲述他游历的见闻。
哪里的山歌有趣哪家的酒肆热闹甚至凡间市井的鸡毛蒜皮他都能说得眉飞色舞。
我起初极其厌烦会直接以剑气相逼令他离开。
但他下次依旧会来脸上挂着那种仿佛永远不会消失的、灿烂得有些刺眼的笑容。
久而久之竟也……习惯了。
习惯了他突然出现带来的喧嚣习惯了他那些毫无营养却充满“生气”的絮叨甚至习惯了他偶尔强塞到我手中的、那杯灼喉的烈酒。
我依旧很少回应大多时候只是沉默地听着偶尔在他过于离谱时冷冰冰地刺他一句。
他却从不生气反而笑得更加开怀仿佛我那点微末的反应是什么了不得的奖赏。
我不得不承认北子的存在像是一道强光蛮横地照进了我这片冰封的世界。
他带来的那种混乱的、鲜活的、甚至是粗粝的“人气”是我道心本能排斥却又在某个极深的、连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角落隐隐渴求的东西。
他让我这具习惯了冰冷与死寂的躯壳偶尔也能感受到一丝……外界的温度。
然而几年前他离开了。
为了处理一桩极其棘手、牵连甚广的旧日因果他必须远赴一处连我们都难以轻易涉足的绝地归期渺茫。
他走的那日不似平日那般喧闹只是来到绝情峰与我静坐对饮了三杯酒。
他说:“墨微替我看着点家别让西华大姐把我那些‘宝贝’都当垃圾扔了。
” 他依旧笑着但我却从他眼中看到了一丝罕见的凝重。
我未多言只是举杯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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