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夏夜躲进废弃冰箱时我以为是场完美的捉迷藏。
直到生锈的锁舌咔嗒合拢黑暗吞没求救声。
朋友们找了一夜最后对着冰箱说:「根本没人嘛」。
但透过缝隙我看见他们的嘴角在笑。
十年后拆迁队打开冰箱我的尸骨旁堆满同样蜷缩的骷髅。
原来每个夏天都有人「自愿」走进这座铁棺材。
而今晚又有个小女孩正朝垃圾场蹦蹦跳跳走来—— 七月的傍晚太阳像一枚黏稠的、不肯彻底凝固的蛋黄慢吞吞地往下沉把天边染成一片病态的橙红。
风是热的裹挟着垃圾场特有的、复杂而浓烈的气味——腐烂食物的酸馊、塑料燃烧后的呛人、金属生锈的腥以及某种无法名状的、甜腻中带着腐朽的味道。
对我来说这是童年的气息是自由的味道。
“在这儿捉迷藏最带劲了!” 大毛用袖子抹了把汗脸上泛着兴奋的光。
“那当然” 我挺起胸膛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骄傲“看谁最后一个被找到!输的人明天请吃冰棍!” 他们发出一阵小小的、压抑着的欢呼。
在这里我们是王是将军这片由废弃物构成的广阔疆域是我们的战场和乐园。
生锈的汽车骨架是堡垒堆积如山的破旧家具是山峦随风飘扬的破烂塑料袋是我们冲锋的旗帜。
游戏开始。
我像一只灵巧的野猫在垃圾山的阴影里穿梭寻找那个最绝妙的藏身之处。
目光掠过几个过于明显的空油桶扫过一堆散发着霉味的旧床垫最终定格在那台冰箱上。
它孤零零地斜倚在一辆报废公交车的残骸旁是那种老式的、厚重的单门冰箱。
白色的漆面早已斑驳露出底下褐色的铁锈门轴也歪了使得门板微微敞开着一条缝像一张疲惫的、欲言又止的嘴。
它看起来那么普通那么安静与周围其他垃圾并无二致。
但直觉告诉我就是它了。
我蹑手蹑脚地凑过去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里面只有一片沉沉的寂静。
我小心翼翼地拉开那道沉重的门铰链发出一声极其干涩、拖长的“吱呀——”像垂死者的叹息。
门内的黑暗浓郁得化不开带着一股陈年的、冰冷的尘土气息。
空间比想象中要大足够容纳我一个孩子蜷缩进去。
完美。
他们绝对找不到这儿。
我侧身挤了进去塑料隔板硌着我的背脊。
里面有一股难以形容的味道不仅仅是灰尘和铁锈更像是什么东西在极度封闭的空间里慢慢枯萎、分解后留下的余味。
但在当时这味道只让我觉得更加隐蔽更加安全。
我带着一种胜利在望的得意伸手抓住门的内侧用力往里一带。
“咔嗒。
” 一声清脆、利落带着某种金属机簧到位决断的声响在我耳边炸开紧接着是彻底的死寂。
不是预想中门框碰撞的声音。
这声音太干脆太……终结了。
时间似乎凝滞了一秒。
然后一股冰冷的恐惧才像毒蛇一样倏地从脚底窜上头顶。
我猛地用手去推门。
纹丝不动。
改用肩膀顶用尽全身力气去撞。
沉闷的肉体撞击金属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震得我耳膜发疼但那扇门就像焊死了一样。
黑暗绝对纯粹的、没有一丝光线的黑暗包裹了我稠密得几乎令人窒息。
“喂!开门!我还在里面!” 我开始叫喊声音因恐惧而变调“我认输了!快放我出去!” 外面起初还有隐约的、模糊的脚步声和笑闹声传来但很快就消失了。
死寂比冰箱内部的寂静更深沉、更广阔的死寂笼罩了整个世界。
“大毛!小斌!强子!听见没有!别开玩笑!” 我发疯似的捶打着门板指甲在冰冷的金属上刮擦“救我出去!求你们了!我害怕!” 我的声音在铁皮箱子里碰撞、反弹变得陌生而尖利。
喉咙很快就喊哑了肩膀和拳头也因为不断的撞击而麻木、剧痛。
汗水浸透了衣服紧贴在皮肤上冰冷黏腻。
空气开始变得浑浊带着我呼出的二氧化碳和绝望的味道。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几分钟也许几个小时外面终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还有压低的说话声。
希望像微弱的火苗猛地在我心中燃起。
我用尽最后的力气用沙哑的嗓子呼喊:“这里!我在这里!冰箱里!” 脚步声在门外停下了。
我甚至能感觉到外面有人。
“是这台吗?” 是大毛的声音听起来有点闷。
“好像是吧?刚才路过没注意看。
” 是小斌。
“打开看看?” 强子提议。
我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然后我听到了手掌拍在金属门上的声音很随意“啪”的一声。
接着是大毛带着笑意的声音那笑意很清晰甚至有点刻意: “别傻了这破玩意儿锁死的根本没人。
” “就是耗子都钻不进去吧。
” 小斌也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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