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卷着秋雨的凉意钻进市环保局三楼办公室的窗缝。
林辰盯着电脑屏幕上停滞的审批流程——环保设备采购款卡在财务科第五天了每刷新一次页面那个刺眼的“待审批”红色印章就像根针扎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揉了揉发酸的后颈伸手去拉办公桌最下层的抽屉想找份存档的旧合同比对参数指尖却触到个硬挺的异物。
抽屉深处一个牛皮纸信封静静躺着边缘被磨得有些毛糙显然不是办公室常用的那种公文袋。
没有邮票没有邮戳封面上用宋体五号字打印着“林辰亲启”墨色均匀得不像手写透着股刻意的疏离。
林辰的心跳漏了半拍他记得早上整理文件时这抽屉还是空的。
指尖捏着信封边缘纸张的粗糙感透过皮肤传来。
他左右看了看办公室里只剩下对面桌老张的空椅——老张半小时前被李建国叫去了办公室说是“商量印染厂整改的事”。
走廊里传来保洁阿姨拖地的窸窣声林辰迅速关上门反锁的咔嗒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拆开信封的瞬间一沓A4纸滑了出来带着股淡淡的复印机墨粉味。
最上面是份市造纸厂地皮转让合同复印件甲方是市国资委乙方是“宏图置业有限公司”法人代表那一栏林辰认出是李建国的侄子李明浩。
他瞳孔骤缩——去年造纸厂改制时他作为环保评估组成员分明记得那块临着运河的地皮评估价是每亩两百三十万可合同上的转让价赫然写着“每亩一百一十万”几乎是腰斩。
手指往下翻第二页是设备采购清单。
市印染厂去年换的那套废气处理设备合同价标注着“480万”但附在后面的询价单显示同型号设备在邻市的成交价只有260万。
两张单据的签字栏里李建国的签名龙飞凤舞旁边还粘着张模糊的转账截图收款账户名被涂抹过只剩尾号“735”隐约可见。
最让林辰脊背发凉的是第三部分——印染厂的环保评估报告。
他逐页比对自己手里的存档件发现关键的COD(化学需氧量)检测数据被篡改了:原始记录里“180mg/L”被改成了“80mg/L”刚好压在国家标准线“100mg/L”以下。
报告末尾的检测员签名是“王磊”林辰记得这人上个月突然以“家庭原因”辞职据说全家搬去了南方临走前还隐晦地跟他说过“印染厂的水深着呢”。
最后一页是张放大的银行流水复印件打印得有些模糊。
付款方是“市造纸厂改制专用账户”收款方户名被红笔圈了出来——“赵建军”。
林辰盯着这三个字太阳穴猛地一跳:这不是李建国那个远房表弟吗?去年春节团拜会上见过李建国还拍着他的肩膀介绍“自家兄弟老实人”。
交易金额是五十万时间恰好在地皮转让合同签订的前三天。
纸张在手里微微发颤林辰靠在椅背上感觉后颈沁出冷汗。
这些材料太实了每一笔交易都有迹可循足够让李建国进去喝上十几年的茶。
可谁会把这种东西塞进他抽屉?是真心举报的知情人觉得他是局里少数敢跟李建国叫板的人?还是李建国设的套故意用假材料引他出手好抓住他“诬陷领导”的把柄? 桌角的座机突然响起尖锐的铃声吓得他手一抖材料散落在桌面上。
来电显示是“陈阳”林辰盯着这两个字愣了三秒才接起。
“老同学晚上有空吗?聚聚。
”陈阳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点酒后的含糊背景里隐约有酒杯碰撞的脆响。
林辰握着听筒的手指收紧了。
陈阳是他大学室友现在在市纪委纪检监察室当主任两人平时除了过年群发祝福几乎没联系。
上周局里开廉政大会陈阳作为纪委代表列席散会后两人在走廊碰见只匆匆说了句“改天聚”怎么偏偏今天找他? “晚上……有点事。
”林辰含糊着目光扫过桌上的举报信“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聚了?”陈阳笑起来“毕业十年你小子升了副科长就把我忘了?老地方城南那家‘巷子深’小饭馆六点半我等你。
”不等林辰再问电话就挂了。
林辰捏着听筒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搅着。
陈阳的突然邀约抽屉里的举报信李建国上午反常的和蔼——早上在走廊遇见李建国居然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小林啊环保设备的款子别急财务那边我催催”那语气里的刻意现在想起来格外刺眼。
六点二十五分林辰推开“巷子深”的木门。
油布幌子在风里晃悠带着股红烧肉的焦香。
陈阳坐在最里面的隔间面前摆着四菜一汤玻璃酒杯里的白酒已经下去了半杯。
他穿着件深色夹克头发比大学时稀疏了些眼下的青黑重得像化不开的墨。
“来了?”陈阳起身给林辰倒酒酒瓶顿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响“迟到五分钟自罚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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