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厅的顶灯次第熄灭时林默才发现窗外的天色已暗。
暮色如墨汁缓缓渗入玻璃将展柜映成一块块浮动的暗镜冷光在赵桂兰灰白的发丝上跳了一下像雪落在枯枝。
赵桂兰的黑布棉鞋在大理石地面上拖出细碎的声响沙——沙——像是老屋门轴转动的余音。
他放慢脚步看着老人佝偻的脊背蹭过展柜玻璃——那上面贴着抗美援朝专题展的红底白字是今早他亲手贴的。
指尖还留着胶纸微黏的触感此刻却被一种更深的滞涩堵住了喉咙。
小林能往这儿走走不?赵桂兰突然停住枯枝般的手指虚点着左侧展墙。
声音轻得像风吹过干芦苇却让林默耳膜一颤。
林默顺着望去一张泛着茶渍的老照片正嵌在玻璃框里:二十来个穿灰布军装的年轻人挤成两排最右边的小战士圆头圆脑帽檐压得低低的却仍能看见嘴角那道没来得及收住的笑——笑意凝固在相纸纤维里仿佛只要轻轻一碰就会从边角翘起散出三十年前山风的味道。
老人的指甲尖轻轻叩在玻璃上像在叩一扇通往旧时光的门。
清脆的“嗒、嗒”声在空旷展厅里荡出微弱回响。
她喉咙里滚出半声哽咽指尖沿着照片边缘缓缓移动留下一道模糊的水痕:“这孩子......当年走的时候他娘我给他纳了三双千层底说穿破两双就该回家了。
”林默注意到她左手背的老年斑在玻璃反光里忽明忽暗像秋阳穿过叶隙斑驳而脆弱“可第三双鞋还在针线筐里搁着他倒先把命留在朝鲜了。
” 展柜的感应灯随着靠近自动亮起暖黄光照得照片里的年轻面孔愈发清晰。
一粒尘埃在光柱中打着旋儿落下恰好停在“赵文斌”的名字上方。
林默看见赵桂兰的瞳孔微微收缩像被什么烫了一下——照片下方的说明牌上赵文斌三个字正端端正正印在松骨峰战役烈士名录里。
墨迹沉实却压不住纸背透出的寒意。
他走那天我追着送了二里地。
老人忽然转身脸上还挂着泪嘴角却扯出个笑声音里带着一丝湿漉漉的甜“这孩子怕我哭故意把军帽歪着戴说娘你看像不像村头王铁匠家的傻儿子?”她抬起手比划着袖口滑落露出干瘦的手腕“我拿鞋底抽他他跑着跑着就混进队伍里了......”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随身的红绸包袱粗粝的布面摩擦着指节发出细微的沙响“后来收到那封说他牺牲的信我把包袱里的鞋全翻出来一针一针拆了——想着拆了就能再给他纳新的拆了就能等他回来试新鞋。
” 林默的喉结动了动口腔里泛起铁锈般的苦涩。
三个月前他修复这张照片时只觉得相纸纤维里的折痕是岁月的痕迹;此刻望着老人颤抖的指尖他突然读懂了那些折痕里藏着的是母亲在油灯下反复摩挲的温度——那是一种持续了半生的触碰温热的掌心熨过泛黄的纸页像春阳化冰。
怀表在口袋里轻轻发烫他摸了摸表盖内侧新刻的赵文斌想起今早赵桂兰在山路上说的二柱子大刘那些名字突然有了重量像落在心尖上的雪凉丝丝的却化不开。
赵奶奶咱们去吃碗热汤面吧?韩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暖意。
这姑娘不知何时换了件藏青棉袄发带规规矩矩系在脑后手里提着从馆里小卖部买的保温桶金属外壳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釉光。
“苏导说您爱吃手擀面她让厨房多下了把青菜。
”她说话时呵出一团白气像初冬清晨的炊烟。
赵桂兰用袖口抹了把脸伸手去接保温桶时林默注意到她指甲缝里还沾着山土的颜色——褐黄中带着点青灰是今早他们坐了三小时山路车到村里老人执意要带半筐自家晒的干菜说城里的娃吃不着这口。
她接过保温桶的刹那一股浓郁的鸡汤香扑鼻而来混着葱花与猪油的气息瞬间裹住了整条走廊。
“闺女心细。
”老人拍了拍韩雪手背又转向林默声音轻下来:“小林啊你陪奶奶再看眼那面战旗不?就那面烧得只剩半块的......” 战旗展柜前的感应灯随着他们靠近亮起。
褪色的红布上弹孔像星星般散着边缘焦黑卷曲指尖若贴上去定能感受到战火舔舐过的粗粝。
最下边的金线绣字还剩松骨峰三个半最后一个“峰”字断在竖钩处像一声未尽的呐喊。
赵桂兰的手指悬在玻璃外沿着战旗边缘画圈仿佛在抚摸儿子当年握过的旗杆。
林默甚至能听见她呼吸变得沉重像踩在深雪里前行。
林默想起修复这面战旗时用显微镜看过每根纤维——有两根经线拧着麻花他当时只当是战火灼烧的痕迹此刻却突然明白那或许是年轻战士最后攥紧旗杆时指节勒出的印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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